第九卷 殳刀赤
第三章 四大人
目录
第一卷 小镇疑案
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三卷 死亡咒语
第三卷 死亡咒语
第四卷 丝绸阴谋
第四卷 丝绸阴谋
第五卷 密室之谜
第五卷 密室之谜
第六卷 神秘窃案
第六卷 神秘窃案
第七卷 百年古宅
第八卷 福寿之门
第八卷 福寿之门
第九卷 殳刀赤
第九卷 殳刀赤
第九卷 殳刀赤
第三章 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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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宋时朝廷为了控制州府,设知州与通判两职,相互牵制、监督。《宋会要辑稿·职官》云:“知州,掌郡国之政令,通判为之贰。”通判乃在知州之下,论职权,通判可与知州同理一州之政。通判实为朝廷耳目,州府官吏但有功过及职事修废,可直接通达皇帝。
苏公至厅堂,华信正手持一册,侧首思忖甚么,闻得脚步声响,扭头来看,见是苏公,急忙起身施礼。苏公回礼道:“华大人久候矣。失礼失礼。”华信身肥体胖,笑道:“打搅大人了。”寒暄一番,二人落座。华信复又起身,呈上一册,道:“近些时日,华某颇多忧虑:我湖州五山一水四分田,山水田地皆是宝,实乃天下富府。而自前任张嘉洲,妄施赋制,致使富贫不分,赋役不均,又多有刁民奸商免于赋役者,是以三年来,湖州之赋,淆乱不堪。此我湖州之大患也!大人请看此册,但凡弊病,卑职皆一一点出,观今之势,窃以为亡羊补牢,尤未为晚。”苏公接过卷册,颇感沉重,全册估摸有数万字,逐页看来,竟皆是言张睢施政不善、举措不力,不由心中冷笑:“张睢贬谪,想必华信功不可没。”正欲讥讽,转念思忖:“这华信将此册与我,是甚意图?莫非想试探我不成?”
又行了两三里路,那归吾州进了一处庄园,那庄园绿水环绕,水上一座麻石桥,青石路直通庄园。庄园内大树如盖,其间有楼台亭榭。李龙远远观望,暗道:“却不知是哪家员外庄园?”环视四下,望见前方一里远有低矮茅舍,应是一户人家,遂赶将过去。来到茅舍前,但见两扇破门,半开半掩,李龙探身询问道:“敢问有人吗?”屋内有人回答道:“谁呀?”李龙听得清楚,乃是妇人声语,不敢造次,高声道:“我是过路之人,一时口渴,特来讨口水喝。”不多时,但见一个中年妇人端着一碗水出来,李龙见那妇人衣衫破旧,鬓发杂白,约莫四十六七岁,急忙施礼:“谢过大嫂。”接将过来,正待饮水,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看去,只见四骑急奔而来,当先一人,面目凶恶,甚是骠捍。四骑自门前而过,那中年妇人早躲避里屋去了。李龙低头饮水,待四骑过去,那中年妇人才露面,李龙循马望去,那四人过了麻石桥,在庄园门前勒缰停留,待大门开启,遂入得庄内。
苏公暗自思忖:“我且听你道个理由。”遂平静道:“此血字,刘大人如何以为?”刘悫苦笑道:“老朽便有百口,亦不可辩。”苏公抓起林涧右手,细细察看手指,又捉起其左手,察看掌指,暗道:“刘、林乃是故交,二人皆已隐退。林栋不过是路经刘府,歇息几日便离去,刘悫有何意图?莫不是有人嫁祸?”又蹲伏在地上,细细察看血字,似有所思。刘悫欲哭无泪,叹道:“苏大人若觉老朽是凶手,便将老朽缉捕归案便是。”苏公叹息一声,幽然道:“林公子死在府上,刘大人难脱干系呀。”刘悫不觉流出两行老泪,道:“林正之身边止此一子,今死于此,老朽愧对正之……”
苏公淡然一笑,道:“何以见得?”刘悫笑道:“老朽好读陶元亮诗,静穆而平和,其中不乏绝世佳作。如其言: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此情此景,冲淡平和,旷洁悠远!其所欲者,和平安宁,自耕自食,淳朴真诚,淡泊高远,一生无求,真归隐之士也。”苏公笑道:“陶潜之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刘悫道:“陶令归隐南山,悠然自得。而苏大人之身心,沉浮不定。”
苏公迈步进得屋,一眼便见得地上尸首,赫然正是林公子林涧!林涧侧倒在地,右脸贴地,双目圆睁,面容狰狞,胸膛并地皆是污血!刘悫见得,愁眉泪眼,泣不可仰。苏公忍住悲伤,环视四壁,墙上挂着蓑衣、犁把、谷板,依墙脚置放犁头、耙、锄、锸,墙角又有两摞箩筐,每摞七八只。苏公取过一只箩筐,探头张望,兀自有数十粒谷子。刘悫晃过神来,悲道:“林公子来此做甚?难道是取农具?”苏公思忖道:“此正是我不解之处。”
且说李龙奉苏公之命,返身回来,近得三春客栈,环视四下,见对面一片竹林,索性坐在竹林中,暗中注视客栈出入。不时有乡人路过,无有可疑。李龙闲着无事,暗自思忖:我若是凶手,当如何藏匿?当是伪作假象,摆脱一切干系,无有丝毫瓜葛,他人自不知晓。或是远遁他乡,天涯海角,叫人如何寻得我着?林泉胜、齐象侔、李大,究竟谁是真凶?大人疑心李大,我却疑心那齐象侔。大人吩咐我在此守侯,分外又是疑心那归吾州,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如此言来,那李大与归吾州莫非是同伙?细细想来,此案关键却似是那花雨?一切似因他而起,女色岂非是祸患之源?如此言来,那南大散岂非可疑?哦,大人常教诲我等,凡事不可妄臆度测。莫或这其中另有隐情,只是我等尚不曾察觉罢了。莫不是那陆三嫂呢?如若是他,恐大人也未思忖料到!
苏公忽道:“我已知下毒之人。”众人皆望苏公。苏公道:“且唤管家刘乙过来问话。”刘悫惊诧道:“刘乙?苏大人怎生疑心于他?他在府中七八年了,甚是诚实可信。况且他与林大人一无往来,二无冤仇,怎生是他?”华信冷笑道:“适才我已言过,他自是受人指使。”刘悫语塞,遂叫道:“刘乙,你且过来。”叫唤几句,不见回答。众家人四下张望,早已不见了刘乙身影。刘悫遂令家人四下找寻,有一丫鬟道是见他自后院出去了。
一路无话,约莫一个时辰,已远远见得湖州城,道有岔路口,分往湖州城、南洵、德清,而归吾州取道往湖州城。李龙暗道:“这厮不回南洵,看来所谓家居南洵、投往宜兴,皆是假话。大人恁的厉害,一眼便识破这厮诡计。”将近湖州城,那归吾州却不进城,反取绕城之道。李龙又不免诧异:“这厮又使甚么花招?莫非是已发觉我不成?”李龙慢下步子,有意试探。那厮依然如前,并不逃匿,看来并不曾察觉。
苏公叹道:“子瞻何尝不想学那陶元亮!刘、林二位大人赤诚之心,子瞻又何尝不知?”林栋端起茶碗,揭开碗盖,饮了一口,闻得此
九九藏书
言,似有所思,道:“苏大人有何难以割舍?”苏公叹道:“朝廷纷争,争权夺利,子瞻自离京外任多年,走州过府,满目疮痍,苛捐杂税,天灾人祸,百姓疾苦不堪,饥寒交迫,路横腐尸,哀鸿遍野,但见鸟啄,残墙断垣,寂无人语。每每见得,心酸流涕。子瞻窃以为,若因一己之欲而隐去,置千百苍生于不顾,此为私利而舍大义也。人生一世,百代过客,一人荣辱得失,又值几何?我为知府,则当为一州百姓谋利;我为知县,则为一县百姓谋利;任一年职,谋一年之事;任一日职,便谋一日之事。若那日罢却官职,便种竹东坡,方心安理得。”刘悫、林栋听得,感慨不已,正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刘悫忽干咳一声,林栋把眼望刘悫,又道:“朝中李定之流三番五次上奏皇上,妄言苏大人不是,欲加贬谪之罪。”刘悫叹道:“林大人刚正不阿,大胆谏言,为尔言语,惹怒佞臣小人,林大人知难自保,便辞官归隐。”苏公闻听,急忙施礼:“不想林大人因子瞻去官,子瞻惶恐不已。”林栋急忙起身回礼,道:“苏大人言重了。实则林某早有退隐之心,不过借机罢了。”
苏公使个眼色与李龙,李龙会意,遂四下查看。苏公独自前行,细细石径两旁,至屋檐下。刘五远远在后,哆嗦道:“在第一间屋里……”苏公止步,见那门开着,问道:“刘五,可是你先发现尸首?”刘五哆嗦道:“……正是,小人来取锄头……”苏公道:“你可曾动弹尸首?”刘五连连摇头,道:“小人唬得半死,叫他不答,哪敢动他。”
苏公又道:“另有一事烦劳严爷。”严微道:“大人有何吩咐,只管言来。”苏公道:“露香园暗藏蹊跷,颇多疑窦,须请严爷好生监看。”严微笑道:“大人何以知晓露香园蹊跷?”苏公道:“乃是李爷探得,其内有数人,行迹诡秘,颇为可疑。”严微道:“大人放心,此事交与严某便是。”言罢,回身去了。
苏公道:“细观此字,可以察觉些许端倪。字者,乃书写者仅有,每人皆不相同。有善书者,有不善书者,笔顺则大不一般,有如规则均匀者、运笔流畅者、构体紧密者、字句匀称谐调者;又有字体字形之异,凡如真、草、隶、篆、行、楷等,其中又有多学名家字体者,自此可辨别书写者年纪、学识。”刘悫道:“苏大人乃是书法大家,造诣非凡。却不知自此三字查出甚线索来?”苏公道:“依苏某推测,凶手当是三四十岁,平日也多写字,非寻常家仆。”刘悫道:“如此言来,此般人府中屈指可数。”
苏公道:“华大人所言甚是,此人当是刘府中人。”刘悫惊诧不已,疑道:“怎生可能?我等出迎华大人之时,厅堂内并无他人。”华信冷笑道:“此话却要问刘大人。府中下人焉与林大人有仇有恨,自是受人指使罢了。”苏公点头不语。华信冷笑道:“何人指使?何人如此嫉恨林大人?”
厅堂之中,华信只是冷笑,苏公拈须思忖。华信忿忿道:“这刘悫果然狡诈。苏大人,依华某之见,当将他缉拿归案。”苏公疑道:“刘大人为何如此?”华信摇头道:“刘悫暗施阴谋,即便是林栋林大人,亦不肯信。但严刑之下,刘悫自会招供。”苏公默然。
苏公捻须思忖,察看刘悫,那刘悫目光非是看苏公,分明是望着林栋!
且说苏公回得府衙,阅罢公文、信札,苏仁来报,道是门外严微求见。苏公然之,遂至前厅,但见严微白袍纶巾,手中握着一幅卷轴,正张望着。见苏公出来,忙将卷轴放置桌上,上前施礼,苏公回礼,二人坐定,苏仁端上热茗。严微并不饮茶,道:“大人兀自繁忙,严微前后来两次了。”苏公笑问道:“却不知严爷有甚紧要之事?”严微笑道:“亦非紧要之事。只是我昨日收得一幅字轴,难辨真伪,特来求大人鉴别。”苏公喜道:“且展开来看。”
不多时,苏仁引林栋、华信赶来,林栋满脸疑云,刘悫吱唔不语。苏公迟疑片刻,终于道出噩耗,林栋闻听,有如五雷轰顶,幸得苏公搀扶,几将跌倒。林栋呆若木雕,唯见老泪凄然流下,刘悫、苏公、华信好生安慰。林栋踉跄进屋,见得儿子尸首,扑将上去,失声痛哭。苏公扶着林栋,默然流泪。刘悫站立一旁,低头望着地上血字,竟自呆了。一番哭泣罢,林栋缓过气来,忽望见尸首旁血字“劉子直”,惊得目瞪口呆!猛然回头看刘悫。刘悫满面愧色。华信警惊诧万分。林栋手指血字,道:“此……此是何意?”刘悫无语。林栋猛然跳将起来,抓住刘悫肩头,怒道:“是你?是你!”苏公、华信抱住林栋,苏公道:“林大人且听我言!”林栋回首看了一眼苏公,犹豫片刻,放下手来,泣道:“子瞻,此究竟是为何?……”苏公叹道:“人死不能复生,林大人且节哀。其中缘由,尚不得而知,但终会水落石出。”林栋哽咽无语。
严微急急收了卷轴,正欲告辞,苏公淡然一笑,道:“严爷且慢,苏某亦有事相求。”严微笑道:“大人何事?”苏公道:“今日李家巷命案,两名书生无端丧命,其中一人,身中钢镖。本府颇为疑惑,凶手莫非江湖中人?”苏公取出钢镖,递与严微。严微接过钢镖,细细看来,思忖道:“此镖乃是上好精钢所制,甚是精致,分明出自巧匠之手。湖州府中这般能手者,想必不出四家。但有这等上好精钢者,又只一两家。如此查寻,非是难事。”苏公笑道:“严爷熟知江湖之事,此事烦劳严爷了。”严微道:“湖州府擅长用镖者,严某倒识得两三人,或可寻得些端倪。”苏公嘱咐再三,严微应诺,告辞出府,不题。
苏公把眼望管家,分明就是那脸色怪异之人,不动声色道:“你既是管家,自熟悉府中诸人,依你看来,府上何人可疑?”刘乙惊恐道:“小人不敢妄言乱语。”苏公拈须思忖,并不多言,遂令刘乙、刘五去唤刘小郎、赵阿四来。苏公又道:“苏仁,你且引林栋林大人至此。不可言林公子之死。”苏仁唯喏,退身去了。苏公道:“刘大人,本府以为,凶手当是府内之人。今之线索,便是那三个血字。烦劳刘大人细细盘查府内家眷并家仆佣人,可有异常?又查明林公子昨日行径。”刘悫疑道:藏书网“苏大人,林公子为何血书老朽之名?”苏公默然无语。
李龙暗自思忖:“却不知他等是甚人?三爷四爷的?又在商议甚事?莫不是一伙打家劫舍的贼人?”正思忖间,闻得脚步声响,急忙隐身暗处,隐约见得回廊内行走两人,一人提灯,来得房前,咳嗽两声,轻轻敲门,道:“刘爷来了。”李龙心中蹊跷:“这刘爷又是何等人物?”那两人入得房中,似寒暄几句,但闻得一人问道:“却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苏公望见堂中悬有一轴,上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正是出自范仲淹《岳阳楼记》。苏公急忙近得前去,仰首细看,上有“希文”落款,惊道:“此文正公真迹!”刘悫然之,叹道:“我得文正公此轴,以为珍宝。”苏公叹道:“文正公清廉律已,腹藏万甲,为人刚正,勇于直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心为国,欲整吏治,施庆历新政,反遭诬陷,怀憾而故,可惜可叹。”林栋叹道:“朝廷之中,朋比为党,尔虞我诈,亲佞臣,远忠臣,苏大人感叹文正公,却不知……”
正在此刻,忽有一个家人急急跑至堂外,探头轻唤:“老爷,老爷。”苏公望去,那家人甚是焦急,难掩惊慌之情。刘悫轻声问道:“刘五,何事?”那刘五轻声道:“老爷且来。”刘悫见他神色焦急,心中疑惑,遂起身出堂,刘五低声言语。那刘悫听罢,脸色大变,哆嗦道:“你你……可……看清楚……”刘五连连点头,甚是肯定。刘悫扭头望堂内。众人皆疑惑不已,不知发生甚事。
正胡思乱忖间,却见一个男子自客栈出来,李龙细看,正是归吾州,沿官道投湖州城而去。李龙心中诧异:那归吾州言从南洵来,往宜兴县采买,他怎的反往湖州城去了?端的可疑。李龙遂出了竹林,跟将上去。
苏公掩卷而笑,华信方觉失态,干笑道:“华某乃是密州人氏。”苏公道:“大人入仕以来,归家探望几遭?”华信把眼望苏公,似有所思,茫然道:“大人何故问起?细细想来,华某近十载不曾回乡了。”苏公起身踱步,叹息道:“密州一地甚穷,百姓民不聊生,城郭四下,满目坟丘野冢,市井街巷,皆是乞丐孤儿。苏某曾为密州知府,亦只能求花菊食之。”华信凄然无语。苏公叹道:“但凡法令赋役,与百姓生计息息相关,当思而再思。”华信唯喏,半晌无语,只得收起卷册,寒暄几句,遂起身告辞。
注:州府公事须经知州与通判签议连书方许发下,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与守臣通判签书施行。
三人前行,不出半里路,闻得有人呼唤,苏公回头张望,但见二人追来,正是严微、衙役雷千,三人止步。严微奔至面前,问道:“大人何往?”苏公道:“故人相邀,出城相会。”严微道:“钢镖一事,我已查出端倪。适才往府衙,闻雷爷言大人前足方走,遂追赶上来。”苏公喜道:“有劳严爷了,严爷且说来一听,是甚来头?”严微摸出钢镖,道:“昨夜我访得数位行家高手,细细辨认,此镖乃是精钢所制,能手打造而成,当是京城唐记坊所锤制。”苏公一愣,似有所思,喃喃道:“京城!京城!”严微点头道:“正是,此镖打造出来尚不过三月。”苏仁疑道:“如此言来,凶手端是自京城而来?”李龙疑道:“若如此,此案益发蹊跷了。这凶手自京城赶来,千里迢迢,所为何事?叶正之、梁汉卿与他又有甚么瓜葛?”
李龙闻得“大人”二字,惊诧不已!
次日清早,李龙醒来,见有庄人来往,遂拦得一人,道:“借问大哥,这家刘府可是刘晋刘老爷府上,刘晋老爷乃是我表叔。”那人上下打量李龙,摇头道:“这是刘悫刘员外府上,不是甚么刘晋。据我所知,方圆十里,没有甚么刘晋老爷。你定是找错地方了。”李龙听得清楚,牢记心中,却不知是那个“悫”,权且记得此音,故做失望状,问道:“再问大哥,贵地不是李家巷吗?”那人摇头道:“此乃刘家庄,那李家巷尚有三十里地远。”李龙道:“怎生去得?”那人指点道:“且依此路前行,往长兴县而去,便是途中。”李龙谢过那人,待那人走后,径直回湖州城来见苏公。
众人穿堂过廊,连奔带跑,来到后院,但见院中花圃藤架,鱼池石山,树草吐芽,花木含苞,暗香疏影,苍翠欲滴。右侧有四间瓦房,刘五指道:“便在那里。”刘悫把眼望苏公,欲前行。苏公忽道:“这房平日何用?”刘悫道:“置放些杂物、农具。”苏公道:“可有人住?”刘悫道:“偶有雇工住此。”苏公把眼望刘五,道:“这几日可有人住此?”刘五摇头,道:“多日无人住了。”苏公疑道:“林公子来此做甚?”刘悫疑惑道:“我亦不解。”
李龙暗自好笑,耐心潜伏。约莫三盏酒过后,闻得门响,先出来两人,又有三四人跟将出来,拱手相送,先前一人道:“刘某先回去了,请诸位好生陪伴李爷,万不可有丝毫怠慢。”众人唯喏。一人提灯,刘爷随后,两人依廊去了。其余人等自回房饮酒作乐。李龙料想这刘爷非同一般,便悄然跟将过去,寻得原路,翻身过墙,又紧往青石桥隐蔽,隐约见得那刘爷独自提着一盏灯,过桥去了。李龙远远跟随。约半个多时辰,来得一处庄园,依巷前行,不多时,那刘爷自一道侧门进去,随手闭门。李龙跟至门前,隐于一旁,守侯一盏茶工夫,没有动静,料想这刘爷确是此处,只是不知是哪户人家。李龙依墙前行,至正门前,隐约见得大门匾额上有“刘府”二字。李龙暗笑道:“此人唤做刘爷,自是刘府之人。只是不知唤做刘甚?待明日再行打探。”李龙打定主意,遂寻个屋檐草堆,钻身进去,囫囵一宿。
苏公双眉紧锁,思忖不语。苏仁笑道:“李爷怎言凶手自京城赶来?兴许那凶手是自京城回来。”李龙一愣,笑道:“苏爷所言有理。赶来必是要回去的,这回来的或是路过的。”苏仁道:“既如此,但凡近几日自京城而来的人便是可疑。”李龙然之,笑道:“正是。”苏仁忽的一愣,脱口言道:“林栋林大人岂非便是自京城而来的!”
苏公随手翻阅,其后又有华信策论,言加收农商赋税,凡此共十四项,又有增设法令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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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苏公心中一动,细细看来,神情专注。华信见状,顿现得意之情,笑道:“荆公新法,颇多异议。依华某之见,赋役法令须因地、因人而异,不可同一而言。”苏公淡然一笑,道:“苏某有一事不明,还须请教华大人。”华信满脸肥肉,抖笑道:“大人且说来。”苏公道:“不知华大人乡梓何地?”华信一愣,笑容顿失,半晌无语,竟不知苏公问话何意。
李龙又将追踪至刘家庄刘府情形道来,待言到“刘悫”二字,苏公大惊道:“你且再言来,刘甚么?”李龙愣愣道:“唤做刘悫,却不知是哪个悫字?”苏公手一哆嗦,猛觉一阵疼痛,低头望来,竟扯下三四根长须来。李龙看得清楚,询问道:“莫非大人知晓此人?”苏公眉头紧锁,道:“我此行正是往刘悫刘子直府上!”李龙诧异不已,道:“大人怎生识得此人?”苏公道:“刘子直,曾任朝廷御史,为人耿直,敢怒敢言,只可惜朝廷纷争,甚是激烈,往往忠贬奸扬,刘大人不免心寒意冷,遂归隐山林。”李龙疑道:“难道那厮是受刘大人指使?”苏公思忖道:“你可曾看得清楚那厮面目?”李龙道:“黑夜之中,不曾看得清面目。但若观其形态、闻其声语,定能辨认出来。”苏公道:“如此甚好。你随我前去,暗中辨认此人。”李龙唯喏。
苏公道:“林大人且暂忍悲痛之心,随我来看。”林栋茫然。但见苏公蹲身尸首旁,道:“林公子尸首未曾动及,若临死之时便是这般,便颇为蹊跷。林大人,令子可是左手写字?”林栋木然摇头。苏公又道:“林、刘二位大人且看,林公子这般姿态,岂非蹊跷?”刘悫不解,上前一步,左右察看,皱眉思忖。林栋亦止住哭泣,茫然道:“子瞻此言何意?”苏公又道:“林大人且细看,此三字可确系公子所书?”林栋一愣,俯身细看,思忖不语。苏公道:“你且看其手。”苏公拾起尸首左右手道:“且细看。”林、刘二人凑上前来细看,原来林涧右手手指并无血迹,左手手指却沾了血迹。林栋疑道:“此是为何?”
正言语间,门外有人道:“禀告老爷,府门外湖州通判华大人求见。”刘悫一愣,把眼望苏公,苏公摇头,林栋忙道:“林某与他素有交情,昨日巧逢,特邀来相聚。”刘悫道:“既如此,我等且去相迎。”三人遂出了厅堂,至府门迎接。华信见得刘悫,深施一礼,道:“晚生拜见刘大人。晚生早知大人居此,久有拜访之心,惟恐打搅大人。”刘悫急忙回礼,道:“华大人亲临寒舍,老朽荣幸之至,快且进来。”华信望见苏公,施礼道:“原来苏大人亦在此,怎不邀我同来?”苏公笑而不语。
李龙问道:“这庄园好生气派,却不知是哪位员外府上?”那妇人道:“这庄园本是朱山月老爷所有,因他人亡家败,转手给与了一个姓李的员外,这李员外却在外地经商,我等从未见过,家里倒是养了好些家丁,有如豺狼一般,甚是凶恶,若有擅自进园的,往往打得半死。我等乡人都远而避之,惟恐招惹他等。”李龙假意庆幸道:“原来如此,方才幸未去讨水,躲过一劫。”再三谢过妇人。
苏公忽闻身后有人轻咳一声,偏头看去,正是李龙,李龙使个眼色与苏公,用手指后方一个家人。苏公斜眼望去,那家人遮莫四十开外,料想此人便是李龙夜间所见“刘爷”,心头一动,此人分明就是适才脸色怪异的家人!苏公冲着李龙微微点头。
苏公拈须思忖不语,苏仁道:“老爷有何见解?”苏公摇头道:“尚无头绪,前后颇多不明之处,有待打探。”苏仁道:“我以为此案紧要之处,便是那陆家客栈。”苏公点头,道:“此言甚是。”苏仁又道:“最紧要之人,端是那花雨。”苏公叹道:“我意如此。”苏仁道:“正所谓红颜多祸,可惜那两名书生无端丧命,枉自读了多年诗书。”苏公闻听,忽然想起那首艳诗,忙自袖中摸出手帕,置于桌案上,取出便笺,细细看来。苏仁笑道:“却不知老爷有何发现?”苏公幽然叹道:“虽是一首艳诗,却亦是一份情,这世间唯情最难割舍。”
李龙沿河而行,察看庄园形势,暗自思量进出之路。捱到天黑,李龙上得墙边一株大树,察看院内动静,但见得东面厢房有灯火,估摸是用饭时刻,窥看四下无人,遂上了墙头,察看地势,跃身下去,隐于花木丛中,摸索前行,一味觅那阴暗处隐蔽。庄内楼阁厅堂、轩亭廊榭、叠山流水,曲曲折折,七弯八拐,李龙暗自思量:如此错综,恐难寻得原路出去,且走一步算一步。忽闻得有人言语声,急忙隐于一株树后,倾耳细听。但闻一人道:“昨夜老子输了一两银子,今日定要博回。”又一人笑道:“谁叫你与那雌儿勾搭?有所得必有所失。哈哈哈。”但见两人手提灯笼,说笑过去。待二人离去,李龙往东厢房摸去,近得廊下,便闻得房内笑语声,其中杂着女子浪笑。
刘悫忽低呼一声,道:“啊!”苏公细看,原来林涧右手旁写有三个血字,赫然是“劉子直”!刘悫见得,呆若木鸡。苏公心头一震:刘子直便是刘悫!难道是刘悫指使手下杀害林涧,藏尸于此,又假意令手下发现。可惜不曾算计到林涧并未断气,临死之际,血书出杀人主谋!故而适才惊诧万分!刘悫为何要加害林涧?细想李龙夜间于露香园所见所闻,益发蹊跷,莫非刘、林二人之间有甚瓜葛?
一干人近得前来,拱手施礼,林栋引见道:“苏大人,此便是御史刘大人。”苏公深施一礼,道:“御史大人高山景行,玉洁松贞,怀瑾握瑜,蕙心纨质。子瞻久怀仰慕之心,今日方得一见,子瞻无憾矣。”刘悫回礼道:“苏大人此番言语,羞煞老朽了。老朽身处田野,早闻苏大人贤名。今日大人驾临,燕雀相贺,蓬荜生辉。”众人寒暄一番,引入厅堂,刘悫令家人引苏仁、李龙往厢房歇息,其余闲杂人等皆在厅堂外。
言语间,闻得门外有人道:“老爷,茶来了。”言罢,丫鬟端得香茗进来,刘悫笑道:“苏大人、林大人请用茶,此乃老朽亲手栽植、采摘之茶,虽非上品,却也清香。”苏公取过茶碗,微饮一口,兀自滚烫。林栋道:“听罢苏大人之诗,顿感人生空漠,宛如春梦一般。大人既有其意,何不从之?久在樊笼九九藏书网里,复得返自然。以苏大人经天纬地之才,却屡遭贬谪。即便远离京城,亦难避小人闲言,何也?苏大人之才,有如日光,纵使乌云遮掩,但终有一日要云散日见,若如此,则丑恶必现、妖孽难藏。此朝中小人心头之患也,势必百般阻拦。苏大人即便到了天涯海角,他等亦绝不肯放却。依林某之见,苏大人唯辞官归隐,远离庙堂,方可学得陶潜。”刘悫又道:“我闻苏大人颇精佛学,佛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苏大人乃大智大慧之人,定然能参悟其中玄机。”苏公淡然一笑,道:“林兄未免言重了。我早已无意回京城,与其无争,怎不容我?”林栋叹道:“苏大人以君子之心度小心之腹,怎生使得?”
苏公脸色铁青,喃喃道:“林大人一家正是住宿在刘悫刘大人家中!若依李爷昨夜所探消息,细细思忖,莫若此事与林、刘二人相干!”苏仁、李龙惊诧不已。李龙似有所悟,道:“如此言来,昨夜我闻那人言‘大人之意,湖州之事自由大人处置,李爷只管安心回去便是。’那‘大人’端是刘悫刘大人。那‘李爷’者回去,莫不是回京城去?”苏公思忖道:“且毋先下论断,待去刘府探个清楚。此外须派遣人手往各处驿站、客栈查寻,但凡往来京城、江宁之人,当细细盘查。此事便有劳雷爷了。”雷千唯喏,遂回衙召人去了。
苏公又道:“若另有比照文字,便可依据字之正倾斜、字句之方向、字体之大小、用笔之轻重、笔顺之连断判定凶手。若弄得众人文字,便可查出凶手了。”华信摇头道:“华某以为不然,临死之人,痛苦万分,所书之字必然有所差异,焉可用平日情形论断。”苏公一愣,道:“华大人之意……?”华信稍有迟疑,低声道:“此当是林公子血书。”苏公一愣,把眼望刘悫,刘悫凄然无语。华信又道:“真凶便是刘悫刘子直。刘大人为何要加害林公子,其中意图,惟有刘大人心中明白。”刘悫凄然而笑,道:“老朽任凭苏大人处置。”苏公叹道:“此事颇为蹊跷,不可臆度。且先安置林公子后事吧。”
出得厅堂,刘悫扯住苏公,低声道:“不瞒苏大人,适才家人在后花院中发现了一具尸首。”苏公惊诧道:“死者何人?”刘悫强忍悲伤,道:“似是……是……”苏公急道:“莫非是林……?”刘悫惊道:“苏大人怎生知晓?”苏公心头一惊,暗道:“果然出事了。”刘悫脸色铁青,道:“非是他人,乃是林大人公子林涧。”苏公大惊,道:“林涧?可曾看仔细?”刘悫哽咽道:“此等事情,焉可乱语。老朽方寸已失,不知如何开口告知林大人?”苏公思忖道:“且看个究竟。”刘悫令刘五急急引路。众家人皆惊诧,纷纷跟随。
刘悫一干人等复入客堂,宾主落座,刘悫令丫鬟为华信上茶,华信环顾四下,叹道:“哪日,晚生亦如刘大人一般东山高卧、山栖谷饮,复夫何求。”林栋笑道:“华大人金声玉振,何出此言?”华信道:“凡事当适可而止,不可强求。”刘悫笑道:“华大人言之有理。”但闻“啪哒”一声,众人望去,原来一只白猫跳上茶桌,将林栋茶碗撞翻。弄得桌上一滩茶水,那白猫却不跳下桌,反舔桌上茶水。林栋急忙起身,避开茶水。
堂门口几名家人不知何故,探头来望。苏公忽见一个家人脸色怪异,不觉一愣。
苏公愤愤道:“此血字非是令公子所书,而是凶手假其手所书,因尸首姿态不合,右手压在身下,凶手慌乱中将左手沾了血。”林栋茫然道:“此字非我儿所书?”刘悫疑道:“凶手为何要嫁祸于老朽?”苏公摇头道:“凶手为何谋害林公子?是早有预谋?还是偶起杀机?”刘悫疑道:“林公子来此不足两日,怎言早有预谋?”苏公道:“若是林大人家眷家仆所为,岂非早有预谋?”林栋惊诧道:“怎会这般?”苏公道:“不过若在刘府行凶,颇多不便。苏某窃以为,当是刘府中人所为。”刘悫疑道:“府中人与林公子无怨无仇,为何要加害于他?”苏公道:“或府中某厮暗中嫉恨刘大人,苦于无机报复,假此时机陷害大人,因其与林公子无怨无仇,便无人怀疑于他。”刘悫思忖道:“苏大人所言,不无可能。”华信思忖道:“亦或是府中人暗中有何勾当,无意间被林公子窥见,凶手便杀人灭口,以防其恶行败露。”苏公点头道:“华大人所言亦有可能。”
一人笑道:“三爷放心,此事交与小弟料理便是,断然不会有丝毫差池。”又一人阴森笑道:“洪四爷出手,自然是马到成功。”又有一人淡然笑道:“洪四爷身手,我已领教,无有多言。待事成之后,定当重赏。”又有一人道:“只是适才小弟所言……”欲言又止。那人笑道:“庄内有如此美酒佳人,我怎舍得离开半步呀。”众人皆笑。
苏公不由思念起结发亡妻,感慨万千。忽有门吏来报,只道是湖州通判华信华大人求见。苏公道:“且引厅堂等候,我随后便到。”遂收了笺纸,正欲出门,苏仁道:“我闻人言,这华信华大人与许悫、朱山月、羊仪怙等甚是要好,老爷与他言语,当小心谨慎则个。”苏公笑道:“你多虑了。我与华大人多有往来,饮酒赋诗,甚是交好。”苏仁道:“老爷素来好结交朋友,其中不乏小人。我窃以为还是小心为好。但有失语,恐传至朝廷,于老爷不利。”苏公淡然一笑,道:“即便与临川先生言语,我亦实话实说。”苏仁罗嗦再三,道:“老爷还是小心为上。”
那刘爷道:“大人之意,湖州之事自由大人处置,李爷只管安心便是。”那唤做李爷的道:“如此甚好,我自在庄中歇息两三日,而后便启程回去了。”一人笑道:“李爷何必如此性急,只管在此多销魂几日便是。”又一人笑道:“李爷既如此钟情小玉,却不如将小玉许与李爷为妾。”众人皆笑。又闻一个女子娇滴滴道:“小玉愿意侍奉李爷!却不知李爷意如何?”一人取笑道:“李爷不会是惧内之人吧?”那李爷笑道:“这般美事,李某怎会拒绝?且先谢过诸位,来来来,李某先饮一杯为敬。”
李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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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府衙,却见苏公、苏仁正出得府门,急忙迎将过去。苏公见得李龙,料想他有所发现,道:“李爷辛苦了。”李龙道:“大人如此装束,想必是要外出?”苏公笑道:“李爷来得正巧,你我同行。有何发现,且一路说来。”李龙便将归吾州蹊跷行径娓娓道来,苏公手拈胡须,似笑非笑。待李龙言到“大人”一句时,苏公不禁诧异,插言道:“甚么大人?”李龙笑道:“小的也很诧异,不知是言哪位大人。小的思忖,那厮姓刘,莫非是刘大人?”苏仁诧异,把眼来望苏公,道:“湖州府衙似没有姓刘的大人?”
苏公搀扶刘悫出得屋来,苏公把眼望刘五,道:“刘五,你在刘府几载?”刘五一愣,迟疑道:“回大人,小的在此已有七八年了。”苏公道:“近来府上可有异常情形?”刘五吱唔道:“回大人,因林大人举家来此,府上皆在迎客,并无其他异常。”苏公道:“昨日夜间,你在做甚?”刘五道:“小人与刘小郎、赵阿四巡夜,约戌亥时分方才回房歇息。大人可唤他二人前来询问,小人三个同睡一屋。”苏公思忖道:“昨夜府上可有人出入?”刘五道:“并无人出入。”苏公心中冷笑,道:“今日来此做甚?”刘五道:“管家爷唤小人来取铁锄,小人怎知里面死人,推门进去,待到尸首旁,猛然发现,唬得半死,便急急去告知管家爷。小人怎会加害林公子……”苏公道:“管家爷何在?”但闻一个家人道:“回大人,小人便是府上管家刘乙。”
刘悫笑道:“近闻苏大人诗思如泉,刘某神往已久,可否择其一二吟来共赏?”苏公料想他有隐言,不便多问,遂笑道:“不过是一时兴起,涂鸦之言罢了。”林栋笑道:“苏大人过谦也。苏大人之诗词,行云流水,超然象外,掷地作金石之声。”苏公笑道:“林大人如此言语,子瞻顿生身轻欲飞之感。子瞻不扫二位大人之兴,前些时日,确作些诗句,其中有一首,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林栋笑道:“苏大人之诗果然绝妙。好一个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刘悫眯着双眼,幽然道:“只可惜苏大人诗中有一处不足。”苏公笑道:“愿闻刘大人指教。”刘悫道:“此诗意在其表,未见其心。”
刘悫神色惊慌,稍作迟疑,径直冲苏公而来,苏公不觉一愣,急忙起身,刘悫近得前来,几将贴近苏公面颊,吱唔道:“苏大人……”竟不能言语。苏公低声道:“刘大人,何事如此?”刘悫叹道:“且随我去看。”回身近得林栋前,猛然一把拉住林栋双手,嘶哑道:“正之,且稍候片刻。”林栋惊诧不已,急道:“刘兄,何事如此?”刘悫欲言又止,往外便走,急促之中,险些被门槛绊倒,幸亏苏公拉住。苏公惊诧不已,暗想:刘悫举止竟如此失态,必是出了大事!此事莫不是与林栋相干?
苏公、苏仁与李龙三人出了城门,直奔刘家庄。一路无话,来得刘悫府宅前,李龙正欲上前扣门,“吱呀”一声,那大门却先开了,出来一人,家仆模样,约莫三十岁,见着李龙,呵道:“你是甚人?”李龙拱手道:“敢问大哥,此可是刘悫刘大人府上?”那家仆一愣,道:“你找甚人?”李龙笑道:“烦劳通禀一声,只道是湖州府尹苏大人求见。”那家仆把眼来望苏公、苏仁,急忙施礼道:“小的正是奉老爷之命到庄口候大人的。大人且进来,小的便去禀告老爷。”言罢,那家仆流水奔入院内。不多时,只是四五人急急而来,引路的正是那家仆,其中一人正是林栋,当中又有一老者,青布衣衫,眉慈善目,精神矍铄,苏公料想此人便是刘悫。
苏公双膝跪地,察看血字,道:“二位大人且细看。此‘子’字颇为蹊跷,地灰似曾被抹过。”林栋、刘悫凑前近看,疑惑不解。苏公思忖道:“想必那厮写错了字,而后抹却地灰,重书‘子’字。”刘悫疑道:“这‘子’字甚是易写,怎会写错?”苏公思忖道:“想必那厮欲写个‘悫’字。但此字繁琐,写了起笔,却不知如何写就,便抹却掉了,重书刘大人之名。”刘悫似有所思,道:“苏大人所言有理。”
严微取过卷轴,小心展开于苏公面前,苏公探身细看,乃是一草书贴,不觉一惊,道:“严爷自何处收得此帖?”严微见状,不觉暗喜,道:“大人,此帖如何?”苏公道:“此帖行笔峭劲,秀丽而流畅,结体较为开张,尤是那笔画少之字,格外舒朗,飘逸,宛如清风云霞,乃书中极品也。”严微笑道:“可是王元琳真迹?”苏公不答,反问道:“严爷此帖何来?”严微道:“乃是于市井旧摊收得。”苏公追问道:“多少银两?”严微道:“纹银十两。”苏公笑道:“严爷诳我也。若如此,二十两买与苏某如何?”严微卷起字轴,笑道:“大人信也罢,不信也罢。大人既言此乃书中极品,何止二十两?不卖,不卖。”
众人默然无语,出了后院,苏公忽惊呼一声,手指花圃。众人齐看去,却见一只白猫在地上抽搐。苏公翻过廊栏,跳入花圃中,苏仁、李龙紧跟着跳将过去。刘悫等人不知何故。苏公蹲身望着,那白猫甚是痛苦,分明是临死挣扎。苏公脸色铁青,遂唤刘悫、林栋前来,二人近前,苏公奇道:“此猫可是方才厅堂中舔茶水之猫?”刘悫低头望去,疑惑道:“正是,此猫乃是小妾所喂,唤做雪猫。”林栋不解道:“有何不妥之处?”苏公喃喃道:“那茶水中有毒!”刘悫闻听,大惊失色。
堂中余下华信与林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林栋疑惑道:“方才我明明喝得那茶,不见有事?想必是这猫在他处吃了有毒的物什。”苏公摇头,道:“初始端来,那茶碗中确不曾下毒,故而林大人喝下亦安然无恙。华大人来时,我等起身出堂迎接。凶手便是那刻间下了毒药。那凶手只道大功告成,不想苍天有眼,令此小猫翻了茶碗。”刘悫惊疑道:“是谁?下毒者谁?”林栋将信将疑,道:“此人为何要加害林某?”华信思忖道:“如此言来,林公子之死绝非偶然,实则早有预谋!”苏公眉头紧锁,道:“华大人言之有理,此乃是阴谋。”华信冷笑道:“此人便在刘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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