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烟月诗社谋杀案
第三章 诗友之死
目录
第一卷 致命毒蛊
第二卷 黄州迷案
第二卷 黄州迷案
第三卷 鬼魅传说
第四卷 灵草记
第四卷 灵草记
第五卷 神兽传奇
第五卷 神兽传奇
第六卷 血字鬼咒
第七卷 烟月诗社谋杀案
第三章 诗友之死
第八卷 梅花血玉
第九卷 三断白骨案
第九卷 三断白骨案
第九卷 三断白骨案
第十卷 胭脂笺
第十卷 胭脂笺
第十一卷 梅花仙子
第十一卷 梅花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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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来风闻听,忍不住浑身颤抖,道:“苏大人,小人确实不曾杀那葛中区。”苏公叹道:“若要摆脱干系,唯有道出实情。”叶来风连连点头,不由长叹一声,又恨恨道:“苏大人说的是,小人确有杀死葛中区之心。”徐君猷不免惊诧,疑道:“你果真因葛中区一言起了杀心?”叶来风摇摇头,恨恨道:“何止此一言?叶某一生前程便毁在这厮手中,今反来讥笑于我,我焉能咽下此口恶气,故而起了杀心。”
徐君猷叹道:“便是一字之差使得叶相公误了功名?”苏公叹道:“何止误了功名,圣上龙颜不悦,险些要了叶相公的性命,幸亏圣上开恩,免了死罪,但罢了其考籍,此后不得再考。”徐君猷一愣,疑道:“考生写错字亦是难免之事,叶相公不过一字之差,何故如此严重?”苏公望着徐君猷,淡然道:“别的字或许可错,但此字却万万不可错。徐大人端的不知此字厉害?”徐君猷一愣,望着苏公,思忖片刻,猛然醒悟,惊诧万分,连连叹道:“好一个错字!果真是圣上开恩,叶相公命大福大也。”苏公叹道:“叶相公因诗集错字,无意间竟犯了大忌。”
苏公点头道:“定是内包了铅物,铅较之银重了一倍,一般大小方能到得四十五两。”徐君猷连连点头。苏公望着假银锭,心中思忖:原来那凶手用的假银锭诱骗葛中区,故而弃在现场。若是真银锭,或许舍不得弃之。又察看银锭腰身中那印痕,微微凹陷,似是有意锯擦而成,作为某种暗记。
苏公闻听,不觉一愣。徐君猷令仵作取来短箭、短刃并银锭。仵作用盘将四件物什盛来,呈示与徐君猷。苏公伸手抓过银锭,掂量一番,果然甚是沉手,淡然道:“原来是假银锭。”徐君猷闻听,不觉一愣,仔细察看那银锭,又取过来掂量几下,连连点头道:“果真是假银锭,此分明是二十五两锭,却重了二十两。其内必定是用了铁、铜、铅等物浇铸包裹而成。”
葛中区尸首离木椅约莫五六尺远,苏公小心跨过木椅,近得葛中区尸首旁,只见葛中区衣裳有些零乱,胸前渗有血迹,血迹间有两件物什插在胸前,约莫两寸长短。苏公诧异,俯身细看,恍然大悟,原来是两支铁箭。苏公伸出右手,比照了两支箭之间距,约莫四寸,分别插在葛中区左右胸前!苏公望着尸首面目,葛中区双目圆睁,嘴巴半张,脸色死白。苏公微微叹息,心中暗道:端的是两支致命之箭。苏公蹲下身来,凑近尸首头颅前,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按压尸首面部,反复按压几次,而后用拇指与食指,小心翻开尸首眼睑,又小心撑开死者嘴唇,察看口中并舌头。
徐君猷连连咋舌,叹道:“故而叶相公甚是痛恨二岭斋葛中区。”苏公道:“那日,苏某与叶相公言语,言及葛中区,叶相公骂那葛中区不过是卖黄历的市侩,不学无术,投隙抵巇,蝇营狗苟,方有今日人模狗样,却不知害却多少人。今细想来,错书别字端的害了不少读书人。”
徐君猷询问苏公此案如何着手,苏公只道兵分两路,一者,烦劳马踏月查寻弓弩来源,趁烟月诗社诗友未曾出庄、葛中区死讯未曾散播,马踏月速去盘问众诗友家眷、邻里或周围铁铺等,或可觅得端倪;其二,召集众诗友,一一盘问,找寻破绽。徐君猷然之,遂令马踏月携弩机铁矢,速出山庄。马踏月领命,与仵作回黄州城去了。徐君猷召唤祝良夜过来,吩咐他先安置尸首,待府衙通告葛中区家眷。祝良夜唯喏。徐君猷又令祝良夜将众诗友召集前堂,待传唤询问。祝良夜连连点头,自去与众诗友言语。
苏公察看门扇,并无撬撞之痕迹,低下头来,忽见门槛内侧地缝之中有黑色物什,急忙蹲下身来,用手指小心拨弄出来,却原来是两粒黑棋子。苏公急忙将其纳入袖中,而后起身抬步入得门内,又见得离门口六七尺远一处砸痕,细细看去,有些青石碎尘粒。立在房中,环视四下,见得木桌上有一个烛台,但蜡烛已经燃尽,只余下残余的蜡块,细细察看那烛台,无有可疑;又望那床上,被褥枕头甚是整齐,没有动过痕迹,如此推想,葛中区被杀之时尚未解衣歇息。此时刻,那凶手黑夜来访,与葛中区言语甚么,趁其不备,突下毒手,葛中区猝不及防,倒地身亡。苏公将那叠好的被褥并枕头移开,未见得可疑物什。
次日,苏公正酣睡间,忽被一阵急唤声惊醒,睁开睡眼一看,却见床前站立数人,唬了苏公一跳,呼唤之人正是苏仁,其后立着一人,正是祝良夜。苏公急忙坐起身来,望着窗外日光,歉意道:“不想日头已上三杆了,一觉竟睡过了头。”苏仁急忙取衣裳过来,与苏公穿上,口中嘀咕道:“老爷,出大事了。”苏公一惊,正待询问,那厢祝良夜近得床前,脸色铁青,哆嗦道:“苏大人,葛中区死了。”苏公一愣,惊诧道:“甚么?葛中区死了?”祝良夜茫然点点头,道:“他被人杀死了。”苏公追问道:“便在昨夜?”祝良夜点头道:“端是昨九*九*藏*书*网夜,今晨下人发现他死了烟月园厢房内,尸首倒在地上。”
苏公急急穿了衣裳袜履,又匆匆盘了头发,问道:“可曾报官?”祝良夜连连摇头,道:“良夜闻得凶讯,便来报知大人,尚未遣人报官。”苏公点点头,道:“且引我前往案发之处一看。”祝良夜连连点头,道:“良夜已吩咐下人守在现场,待大人到得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入,以免毁了凶手痕迹。”
苏公拈须思忖,喃喃道:“但我等亦不可排除另一种情形。”马踏月一愣,问道:“何种情形?”苏公道:“那凶手甚是精明,明明是逃离出园了,又将弓弩放置在此处,反令我等疑心,凶手是园内之人?”马踏月惊诧不已,道:“此即兵法所言:虚而虚之。有如诸葛亮之空城计,城中明明没有兵马,亦告知对手,反令对手疑心。”苏公笑道:“此应当是兵法之实而实之。本是如此,又故意装作如此,反令对手以为非如此。亦如诸葛亮智算华容道,烽烟起,必有军马,曹公反不相信。”徐君猷惊诧不已,疑惑道:“那凶手端的有如此精明?”苏公思忖道:“此不过是臆度推测罢了,或如此,或非如此。”徐君猷哑然失笑,道:“苏兄此言有如废话,说了如同没说。那凶手究竟是园内人还是园外人,徐某反更糊涂了。”苏公亦笑了起来。
徐君猷一愣,奇道:“花冕?他与葛中区有何瓜葛,竟要杀他?”叶来风吱唔道:“似是为了一本书。”徐君猷疑惑道:“为了一本书竟要杀人?”苏公遂将《太白酒事》之事细细道出,徐君猷方才明白。
苏公眯着眼睛,细细目寻,未见有可疑物什,心中猜想:或是在杂木乱草丛中。苏公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回身之际,却见得那树身分叉处有微微痕迹,心中一动,细细察看那痕迹,竟环绕了分叉的两枝,端是绳索系住树身,刮擦树皮所致。苏公拈须推想:莫不是那凶手留下的痕迹?若是凶手所为,他在此做甚?莫不是用绳索系住树身,而后顺着绳索,滑下陡坡,得以逃脱?亦或是早先在此系了绳索,垂绳下去,自此攀爬上来,潜入葛中区房中,行凶杀人?若如此,此凶手非是住宿在烟月园中之人了。苏公愈想愈疑惑,又思忖:或是凶手狡猾精明,知我在此,故布疑阵,伪装假象,意将我引入歧途?
苏公偏头望着园门外祝良夜等人,幽然道:“此弩有一点可疑。”徐君猷忙追问道:“何处可疑?”苏公近得花草丛旁,指点道:“此弩放置此处,甚是可疑。”徐君猷疑惑道:“本府以为,定是那凶手行凶之后,仓促逃离现场时抛弃在此。”苏公淡然一笑,摇摇头。马踏月皱眉思忖,道:“苏大人方才言:此弩放置在此,甚是可疑。而徐大人却言仓促逃离时抛弃在此。二位大人所言颇有玄机。”
苏公近得厢房前,问祝良夜道:“不知是哪间?”祝良夜指点道:“乃是临靠江面的西厢房第一间。”苏公点点头,又问道:“其余房间依次是何人?”祝良夜思忖道:“第二间乃是欧阳掌柜、第三间是曾识曾相公、第四间是邵闻先生、第五间是花冕花相公。”苏公问道:“其余他人住在何处?”祝良夜道:“有叶掌柜、铁员外夫妇二人与远素大师师徒等住宿在春水堂厢房内。”苏公点点头,问道:“是何人先发现命案?”祝良夜道:“乃是山庄下人祝冬。”苏公令祝良夜将祝冬唤来。
徐君猷、苏公到得烟月诗社厅堂,众人早已在此聚集等候。祝良夜见徐、苏二位到来,急忙迎将上去。苏公只道徐大人将在二堂逐一询问,望诸位暂且耐心。徐君猷到得二堂,苏公只道先请叶来风叶相公,众人皆把眼来望叶来风,颇有些惊讶。叶来风脸上顿现惊恐之情。到得二堂,叶来风拱手施礼,拜见徐君猷,徐君猷微微点头,示意叶来风坐下回话。徐君猷令他将昨夜行径道来。叶来风把眼望苏公,道:“昨夜酉戌时分,小人便与祝公子、邵先生来见苏大人,一直陪伴,亥牌时分以后,小人有些倦意,便先行告退,回房歇息了。”徐君猷淡然道:“如此言来,你与葛中区之死并无丝毫干系?”叶来风连连点头。
苏公摇摇头,叹道:“叶相公熟读了此本诗集,不知不觉间犯下了大错。孟子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你便是尽信了此书。”叶来风懊悔不已,点点头,叹道:“小人端的愚钝无知,此亦是才学浅薄所致。”徐君猷急忙询问,究竟是怎生回事。
马踏月取过两支箭,细细察看,又比照一番,道:“此箭甚新,想必锻造不久。且此箭非同军中箭矢,端是民间私造。”苏公点点道:“此箭箭身偏小,箭镞尖锐而锋利,端是民间匠人专造。”马踏月点点头,道:“今军中多用踏张弩,三组轮射,弩床有两床、三床、四床不等,弩机大小亦各九*九*藏*书*网异。”
马踏月闻听,恍然大悟,道:“我明白矣。苏大人之意:那凶手非是园外之人,实是昨夜同住在园内之人!那凶手行凶之后,假意将凶器弃在园门口花草丛中,意图迷惑我等,只当凶手是逃离出园了!”徐君猷闻听,不觉一拍脑门,连连顿足,道:“原来如此!凶手根本不曾逃离出园。如此言来,昨夜住在此园厢房之人便是嫌疑。”马踏月连连点头,道:“如此推想,可疑者不过几人矣。”
徐君猷思忖道:“如此言来,我等可先自叶来风入手?”苏公点点头,叹道:“那叶相公颇有些可疑。”二人商议后,苏公又唤过苏仁、徐溜,令他二人四下溜达,暗中观察,留意异常情形。二人唯喏,分头去了。
徐君猷一愣,望着马踏月。苏公点点头,淡然笑道:“马将军已然悟出玄机了。”徐君猷口中喃喃念叨:“放置?抛弃?两者有何不同?”马踏月忍不住道:“苏大人之意是:此弩是凶手有意放置在此。而徐大人之意是:凶手仓皇间抛弃在此。此便是二者之差别。”
苏公道:“方才,大人已言:凶手行凶之后,仓促逃离现场时抛弃在此。此话分明已然道出大人心中所想:那凶手仓促逃离现场。”徐君猷茫然点头,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反问道:“此有何不妥之处?”苏公微微笑道:“依大人之意:那凶手非是在烟月园之内,而是园外之人,故而行凶后要逃离现场!”
苏公叹道:“叶相公数次进京赶考,因病未得殿试。元丰元年,叶相公第三次进京赶考,终于得以殿试。他在作策论之时,以李太白《古风》诗起首,诗为: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徐君猷口中念叨诗句,思忖半晌,疑惑道:“此诗句甚佳,并无不妥之处。”苏公叹道:“可惜那卷《李白诗集》中将‘一朝开光曜’一句写成了‘一朝开光曙’,叶相公竟将错就错,亦如此写了。”叶来风茫然点头,哀叹不已。
徐君猷环视四下,思忖道:“本府以为,那凶手定如苏兄所言,早已处置了凶器。我等且四下找寻一番,或可寻得。”苏公然之。徐君猷、苏公、马踏月、徐溜、苏仁等五人遂分头找寻。苏公环视四下,心中思忖凶手作案之后出逃路线;又转念一想,若凶手住在烟月园厢房内,便无须出逃,只要将凶器处置便可。这烟月园中,何处可藏匿凶器呢?
徐君猷与苏公出了烟月园,分析众诗友情形:昨日在满林山庄的诗友共九人,其余又有铁双、苏公主仆、远素弟子素月。除去死者葛中区、苏公主仆,余下十人。这十人之中祝良夜、邵闻二人自酉戌时分至丑牌时分,在厅堂陪伴苏公品评诗集,未曾离开半步,无有作案动机与时机,但亦不可排除其雇凶杀人之可能;叶来风于戌亥时分外出如厕便溺,约莫半个时辰,方才回来,且其神色颇有些慌恐,坐立不安,神情恍惚,不多时,便告辞先行回去歇息了。又据苏仁探得,叶来风在房间内言语怪异,心事重重。故而叶来风甚是可疑;此外,花冕、铁双夫妇、欧阳飞絮、曾识皆与葛中区有些瓜葛,皆有嫌疑;唯远素大师与葛中区无有瓜葛,嫌疑甚小,其弟子素月年少,亦无行凶动机,嫌疑甚小,但师徒二人不可完全排除。此外,亦不排除满林山庄下人因与葛中区有私仇而行凶杀人之可能。
苏公不动那短刃,又察看他处,却见得那翻倒的木椅靠背上端异样,细细察看,断定是几滴血迹,又见那相应地面上也有些血迹,苏公估摸有十余滴。且依血迹滴溅形状数量来看,当是滴在地上,而非血流或带血物什接触。
叶来风恨恨道:“这奸诈书商唯利是图,又道貌岸然,讥讽嘲笑于小人,小人怎生不恼他?昨夜,小人假言如厕便溺,出得前堂,直奔烟月园。那葛中区房中兀自亮着光,小人料想他尚未睡下,欲到窗格下窥探究竟。未待到得窗格下,小人忽闻得脚步声响,唬得一惊,急忙躲藏在廊下花草丛中。”
苏公叹道:“可有人见得叶相公昨夜到得烟月园内。”叶来风惊恐不已,问道:“何人?”言语方出口,便知不妥,又急忙道:“我并不曾去得烟月园,定是那厮看错了。”苏公并不辩驳,淡然道:“叶相公与葛中区有何瓜葛,欲刺杀之?”叶来风连连摇头,道:“小人与葛中区并无瓜葛,亦未想过要杀他。”苏公叹息一声,道:“叶相公既不肯如实相告,苏某亦无奈。唯恐到得黄州府衙大堂之上,严刑之下,不得不招。”徐君猷脸色铁青,自鼻中发出“哼”了一声,一阵冷笑。那叶来风急忙起身,道:“小人绝非杀人凶手,恳请徐大人明鉴。”徐君猷冷笑道:“昨夜,你明明到得烟月园,却不肯实言。若非杀人凶手,为何要隐瞒实情?”
不多时,祝良夜引祝冬来得,那祝冬战战兢兢,兀自惊魂未定。苏公望那祝冬,约莫三十六七岁,一脸忠厚老实,微微笑道:“你便是祝冬?”祝冬连连点头,哆嗦道:“正是小人。”苏公道:99lib.net“你且将前后细细道来。”那祝冬又连连点头,道:“小人适才来扫院落,到得这老爷房前,看见房门半开掩着,小人只当是这老爷已经起来,便想询问这老爷有何吩咐,推开门来,探头一看,却不见有人,再细细一看,不由唬了一跳,这老爷倒在地上,面目甚是吓人。”言至此,那祝冬不由又哆嗦起来。
苏公拈须点头,于心中推测颇有些得意,待目光见得那滴滴血迹,心中又疑惑:此血迹是死者血迹,还是凶手血迹?依尸首与木椅之间距推测,似非是死者血迹,那凶手又为何流血呢?
苏公自马踏月手中取过弓弩,道:“此弩外形制作颇为精致,但与军中弓弩相比,逊色几分,此弩机身较小,箭匣浅窄,只可容下两支箭,箭矢亦有差异,弦之拉力较小,射程不过十二三丈远,且以马将军之射术,飞箭兀自偏差标靶。”徐君猷似懂非懂道:“如此言来,此弩甚是平常。”苏公点头道:“正是。不过较近射人,足以致人死命。”马踏月点头道:“七八丈之内,力道不可低估。”
苏公低头望那地上,四下搜寻,忽见得近前木桌下有一件物什,急忙蹲下身来,探头细看,却原来是一柄短刃。苏公急忙细细察看地面,只见得离短刃两尺远处有一凹痕,应是短刃掉落时,刀尖朝下先着地,刀身一偏,遂撬出小小凹痕。苏公探头看那短刃,刀柄乃是木制,颇为精致,刀身锋利,但并无血迹。
苏公思忖着,到了烟月亭边,忽灵机一闪,迈步绕至厢房后面,原来这厢房建在坡上,房后八九尺远有一排树,树侧便是一个陡坡,顺坡望下去便是长江岸边。苏公至葛中区所住屋后,看了看那窗格,又看了看正对着的树身,那树身分叉作了两枝。苏公近得树身旁,小心探头张望下方,不由唬了一跳,心中思忖:若自此跌落下去,必死无疑,纵然天大的幸运,逃脱一死,亦要断手断脚。
苏公退身出来,与祝良夜会合,商议修书一封,遣人速往黄州府衙,呈交知府徐君猷徐大人,请他速来满林山庄。苏公又在信尾叮咛,此事且不可声张云云。祝良夜封了信函,交心腹快马奔黄州府衙。苏公又令众人先到烟月诗社厅堂,等候询问。众人窃窃私语,纷纷离去了。
苏公拈须思忖,道:“此种情形,不无可能。凶手刺杀葛中区,必有仇恨之事。侦缉此案,当先自葛中区入手。”祝良夜连连点头,叹道:“幸亏苏大人在此,否则良夜麻烦大了。”苏公淡然笑道:“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多劳则多失,但有失误,必招惹闲言。故而人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祝公子如此言语,苏某颇有些惶恐。”祝良夜叹息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真乃金玉良言也。不过,若人人皆是这般思想,那这世间岂非太冷漠了?这世间确有些事情事与愿违,到后来悔悟,倒不如不做的好。”
苏公闻听,长叹道:“可惜我等非是神仙,不能先知先觉,亦无后悔药吃。”祝良夜点点头,道:“不想良夜一言竟引得大人如此感叹。自大人来黄州,屡断奇案,令人叫绝,良夜以为,能勘破此案者,除却大人外,黄州府便无他人了。”苏公淡然一笑,叹息道:“有些案子宁可不破。”祝良夜闻听,疑惑不解,问道:“大人此言何意?”苏公叹道:“譬如那鬼魅一案,江云小姐岂非亦是无辜可怜之人?待水落石出,苏某懊悔不已,此便是宁可不破之案。”祝良夜黯然失色,幽然长叹。
苏公点头道:“依此情形推断,凶手所用弓弩乃是二连弩,一次可连发两箭。”马踏月思忖道:“民间用弓弩者甚少,此案可自此入手,那凶手或就是弓弩主人。”徐君猷点头,道:“苏兄怀疑凶手是烟月诗友其一,我等可立即搜查每人住宿厢房,或可寻得此弓弩。”马踏月点头道:“凶手恐被他人望见,必将此物隐藏甚严。”
马踏月将弓弩递与苏公,苏公接过手来,细细端详一番。马踏月啧啧称叹,道:“昔日诸葛亮制损益连弩,一弩十矢,甚是厉害。但制作上好连弩,甚为不易,尤其是此箭杆并发射机簧,颇有些玄机。此弩机制作可谓精良之至,只是机身小了许多。如此想来,制造此弩机者,亦算是位高手。”苏公点点头。
徐君猷急忙问道:“那人出园之时,可曾抛下甚么物什?”叶来风摇头道:“小人不曾留意,待那人离去,小人便出了花草丛,至窗格下窥视,不曾见得葛中区。小人怯怯进得门去,却见得地下倒着一人,面目可怕,正是葛中区。小人见得如此情形,料想葛中区已被方才那人杀死了。小人此刻猛然醒悟,唯恐牵连,便急急出了烟月园。小人先去厕房便溺,稍待心神安稳下来,方回至前堂。”
苏公点点头,令祝冬退下,独自上得石阶,先察看了走廊并窗格,而后近得门槛前,但见两扇门半开着,房内左侧有一张床,蚊帐两侧拉起,床前有一床榻;房中有一张木桌并两把木椅,其中近门口那把木椅翻倒在地,桌上有茶壶茶碗。临西有一扇窗
九九藏书网
格,窗边又有一张案桌,案桌一端有笔架、砚台、镇纸。案桌旁倒着一人,面目狰狞,正是葛中区的尸首。
徐君猷惊诧不已,疑道:“叶相公一生前程毁在葛中区手中?此是何意?”叶来风点点头,道:“只因小人当年买了一本《李白诗集》,甚是喜爱,便是往京城赶考亦携带在身,以便阅读。”徐君猷疑惑不解,正待询问,那厢苏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明白矣,那《李白诗集》乃是葛中区二岭斋所刻印?”叶来风点点头,道:“正是。”徐君猷益发不解,道:“区区一本诗集,你竟如此怀恨在心?”
苏公问道:“你等在何处寻得此弩?”马踏月只道是在园门口处花草丛中寻得,遂引苏公至花草丛前,指点位置,此处正是出入之道。苏公环视四下,拈须思忖。徐君猷道:“想必是那凶手行凶之后,仓促逃脱时抛下在此。”马踏月点点头,道:“果如苏大人所言,凶手并未将凶器带回藏匿。”徐君猷叹道:“那凶手料到我等必会全庄搜寻凶器,藏匿不如抛弃,即便我等寻得,亦不知是何人所为。除非有人见得凶手用过此弩。”苏公幽然道:“若有人见过,凶手便不会用此作凶器了,除非凶手是暗中偷来。”徐君猷道:“即便如此,我等亦要追查此弩来历。”
苏公正思忖时,忽闻得苏仁高声呼喊“老爷”,苏公急忙出了屋后,来得烟月亭边。只见苏仁挥手呼喊道:“老爷,找到了,找到了。”苏公心中一喜,急忙奔将过去,但见马踏月手中拿着一件物什,正与徐君猷端详着。苏公急忙近得前去,原来是一张小弓弩,约莫两尺长,制作精巧,机身甚新。马踏月将两支短箭放置箭槽之中,甚是吻合。
徐君猷淡然道:“戌亥时分,你曾外出,约莫半个时辰方才回来,可有此事?”叶来风忙道:“小人乃是去如厕。”徐君猷冷笑道:“不过是如厕,怎的花去半个时辰?叶相公不觉得时辰稍微长了点?”叶来风颇有些慌恐,忙道:“小人有便秘之症,故而时辰久了些。”徐君猷淡然一笑,道:“如厕中途,叶相公不曾到得葛中区房中?”叶来风闻听,脸色顿变,连连摇头,道:“不曾去得,不曾去得。”
徐君猷一脸茫然,反问道:“那凶手为何有意放置在此?苏大人又怎知凶手是有意?”马踏月一愣,把眼望苏公。苏公淡然道:“方才苏某言过,凶手作案之后,处置凶器,必然选择隐蔽难觅之处,此处乃是出入烟月园必经之道,易于寻找,那凶手怎会如此愚蠢?苏某思忖:凶手之意图,乃是有意让我等寻得。”徐君猷惊诧不已,反问道:“凶手有意让我等寻得?此又是为何?”苏公不答,反问道:“大人寻得此弓弩后,如何思量凶手?”徐君猷茫然不解,竟不知如何回答。苏公淡然一笑,道:“徐大人如何思量凶手,已然告知我等了。”徐君猷又一愣,益发迷惑,吱唔道:“我并未言语甚么。”马踏月、苏仁等亦是满面疑惑,不知苏公何意。
叶来风闻听,惊恐万分,吱吱唔唔道:“苏大人怎的知晓?”苏公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叶相公,还是如实道出来吧。”叶来风叹道:“小人恐冤枉无辜之人。”苏公叹道:“案情尚未水落石出,哪里有无辜之人?今之情形,唯有将真凶查出,方可洗脱众人嫌疑。”徐君猷连连点头,道:“叶相公极力辩解,非是杀人真凶。但本府焉能信你一面之词?如苏大人所言,只有真凶显形,方信你是无辜之人。”叶来风连连叹息,幽然道:“小人望见那人是花冕花相公。”
徐君猷颇有些惊讶,问道:“不知是何人?”叶来风摇摇头,道:“夜间黑暗,小人不曾看清他的面目,估摸是个男子,只见那人摸索到得葛中区房前窗格下。”苏公忽问道:“那人自何而来?”叶来风答道:“乃是自园外而来。小人见得那人至门口,推开门,借着房内之光,小人见得那人手中兀自握着一柄利刀。小人心中惊诧不已,但见那人进得房去了,不多时,便见那人跑了出来,急急出得烟月园去了。”
烟月园中只余下苏公、祝良夜、苏仁三人,其余山庄家人守在园门口。祝良夜低声叹息,幽然道:“好端端一个诗会,不想竟惹出人命案子来了,恐不几日烟月诗社要名震黄州了。早知如此,良夜便不举办这诗会了。”苏公叹道:“未作不起,已作不失,凡事有因才有果。祝公子即便不举办诗会,葛中区亦会毙命。”祝良夜闻听,惊诧不已,道:“大人之意是,此乃是葛中区之命也。”
苏公点点头,道:“葛中区之死,不过是迟早之事。他之死早已在凶手谋划之中。”祝良夜惶恐不已,颤栗道:“那凶手莫不是我诗社诗友?”苏公不答,反问道:“祝公子以为呢?”祝良夜惴惴不安,喃喃道:“我诗社众友皆是抱诚守真,正直本分之人,怎的会做出杀人之事?良夜估摸或是葛掌柜得罪某人,那仇家暗中尾随,追杀至此?”
苏公点点头,与祝良夜、苏仁出了厅堂,直奔烟月园。待九_九_藏_书_网来到园内,却见得一堆人议论纷纷,正是叶来风、邵闻、欧阳飞絮、花冕、曾识、铁双夫妇、远素师徒等人,厢房十余丈外兀自站着山庄家人。苏公留心察看众人面目神情,似乎人人平静得很,心中暗自思忖:凶手便在他等之中,或是一人,或是两人,亦或是三人。
叶来风闻听,惶恐不已,吱唔道:“小人为何杀他?小人无有杀人动机。”苏公淡然道:“你与葛中区相识久矣。从种种情形推想,你颇厌恶此人。叶相公因一字之差误了功名,险些丢了性命,此叶相公之心病也。昨日,葛中区前来,在众人面前,以一字之差的叶先生相称,言语中满是耻笑与奚落,惊触了叶相公之心病。叶相公不免恼怒,从而憎恨,遂起了杀心。是夜,叶相公与祝良夜、邵闻同来陪伴苏某,戌亥时分,你借口如厕,潜入烟月园,寻机刺杀了葛中区。待到回来,苏公见你神色慌张,端起茶碗喝水,手指兀自哆嗦,分明是行凶之后心中惊恐。”
苏公摇摇头,道:“但凡凶手杀人犯案之后,要紧之事,便是处置凶器,或将凶器抛入水底、或将凶器销毁,亦或嫁祸他人。若凶器甚是平常,譬如菜刀之类,便可留下。此弓弩颇为特殊,甚为少见,用做凶器,颇有些不合适。若平日里有人见过,此番用来杀人,必先被怀疑。可以推想,凶手拥有弓弩之事甚是隐蔽。”
叶来风忽想起甚么,吱唔道:“有一桩事与花冕相干,不知当说不当说?”苏公道:“但说无妨,或有干系。”叶来风道:“昨日未牌时分,小人见得他出了满林山庄,约莫一个时辰后方才回来。”徐君猷诧异道:“他出山庄做甚?”叶来风摇摇头,只道不知。
苏公淡然道:“原来你到得葛中区房中时,他已被人杀死了。”叶来风连连点头,恨恨道:“那葛中区虽非小人所杀,但小人心中甚是高兴,那厮端的死有余辜。”徐君猷冷笑道:“你道那凶手是谁?”叶来风摇头道:“小人只见得那厮是个男子,不曾看清其面目。”苏公淡然道:“叶相公回得厢房,兀自念叨:怎的是他?怎的是他?分明看清此人面目,怎又诳骗知府大人?”
约莫一个多时辰,黄州知府徐君猷快马到来,随行的有黄州兵马统制马踏月将军、随从徐溜及一名衙房仵作。到得满林山庄,苏公、祝良夜等出庄相迎,苏公将命案情形告知徐君猷,徐君猷点点头,令祝良夜头前引路。一行人来到烟月园,徐君猷令闲杂人等皆在烟月园园门两丈开外站立,苏公引仵作进房内验尸,徐君猷、马踏月立在房门口,探头张望。待仵作验完尸首,将验尸情形禀告徐君猷:死者胸前中两支铁箭,箭长六寸,两箭之间距三寸半;此外头部有一处骨凹,似曾被重物砸过,但未见出血。死者死亡时辰端是戌、亥牌之间。尸身旁有短刃一柄,长约八寸,刀刃无血迹;木椅靠背端并地上有十余滴血渍;另,又有银锭一锭,重约四十五两。
苏公疑惑不解,思忖间将目光落在案桌上,那案桌紧临着窗格,顺手推开窗扇,不觉一愣:原来这窗格非是左右两扇,而是将窗扇上端铰连,将下端外推,而后在窗格外框一侧钉有一个可转动的竹舌簧,翻转过去,便卡住窗扇,如此则开启窗扇。若要关闭,则一手推窗扇,一手回转舌簧,而后放下窗扇,则关闭窗格。此种方式窗格可避免雨水、阳光、枯叶入得房来。苏公一手推开窗扇,用竹舌簧卡住,透过窗格,可见得窗外三四株树,满枝新芽。透过树枝,便见得远方绵绵青山。苏公知晓,下方便是滚滚长江,可惜被山坡遮住了。
待看罢,苏公立身站起,见得死者右手旁二三尺远有一锭银子。自银锭大小外形可知是二十五两,苏公俯下身来,察看那银锭,但见得银锭中间有一条印痕。苏公望着银锭,心中思忖案情:那凶手早已谋划杀死葛中区,昨夜趁黑前来,身怀两件凶器,一是弓弩,又有一把短刀,若两箭未能射死葛中区,再用刀刺死。凶手与葛中区必然相识,或他二人有甚瓜葛,凶手假意送银锭,葛中区眉开眼笑,待接手过来,那凶手忽摸出弓弩,冲着葛中区胸口,连放两箭,葛中区遂倒地挣扎而亡。凶手转身逃脱,不想撞倒木椅,几乎踉跄摔倒,身上利刃掉落,凶手未曾发觉,匆忙逃了。
苏公将机弩还与马踏月,令他试射一下。马踏月寻了棵树,约莫四丈远,扣发机簧,只闻得“啪啪”两声,射出两支利箭,一支箭射中树身,一支箭偏离树身,飞出约十二三丈远。苏公令苏仁过去,拾起飞落的箭,立在原地,不可动弹。而后至马踏月站立位置,竖起手掌,比照树身之箭与苏仁手中箭。徐君猷不免好奇,不知苏公做甚。苏公令苏仁以苏公为靶点,笔直往前走,直至与树身相平,而后拾起一块石头,在所站立位置画了两条线,而后令苏仁笔直过来,约莫一丈多远,急唤苏仁止步。苏公又眯着有一只眼,比照一番,拈须思忖。不多时,苏公点点头,令苏仁将树身之箭拔下。徐君猷疑惑道:“苏兄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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