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梅花血玉
第三章 头颅异事
目录
第一卷 致命毒蛊
第二卷 黄州迷案
第二卷 黄州迷案
第三卷 鬼魅传说
第四卷 灵草记
第四卷 灵草记
第五卷 神兽传奇
第五卷 神兽传奇
第六卷 血字鬼咒
第七卷 烟月诗社谋杀案
第八卷 梅花血玉
第三章 头颅异事
第九卷 三断白骨案
第九卷 三断白骨案
第九卷 三断白骨案
第十卷 胭脂笺
第十卷 胭脂笺
第十一卷 梅花仙子
第十一卷 梅花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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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望着那堆黄土坑,拈须思忖,默然无语。俄而,苏公令颜未取来锄头继续掘土,颜未诧异,不便多问,只得依令行事。苏立在一旁,言道:“且小心则个。”颜未唯喏,又掘了一尺多深,竟见得黑色发丝,不由惊疑道:“莫不是尚常头颅?”徐君猷惊讶不已,待颜未扒开黄土,果然见得一个头颅!颜未取出头颅,徐君猷令范恭、田四来辨认,正是尚常之头。
颜未诧异不解,冷笑道:“大胆范恭,你可识得此人?”那范恭满脸疑惑,吱吱唔唔,怯声道:“小人识得。”颜未冷笑道:“你这厮常与他在那百胜赌坊博钱,焉敢言不识?今日竟敢欺蒙我等,还道是甚么尚常人头?”范恭惊恐不已,急忙道:“公爷,小的绝不曾欺骗公爷,小的掩埋时明明是尚常人头,怎的竟无端变成了吴相了?真是奇哉怪也。”颜未冷笑一声,引三人退出垅上园,到得巷中,令随行公差速去禀报知府大人。那公差唯喏,急急去了。那范恭立在一旁,满脸冤屈,与田四唠叨。
颜未诧异,道:“他甚么?”田四瞪大了双眼,惊恐道:“他不是尚常!”颜未一愣,复又提起头颅来,问道:“你且看仔细,可是尚常?”那田四细细看罢,又唤范恭看。那范恭哆哆嗦嗦看着,浑身一震,双股战战,幸得靠着田四,几将瘫倒,惶恐道:“他……他……不是……我……我明明……”
且说颜未引一名公差,随田四前往寻泼皮范恭,一路无话,入得一条小巷,到得百胜赌坊前,田六言道,那范恭常在此赌坊博钱。颜未令田四前去询问,不定范恭便在坊中。那百胜赌坊门口坐着一条汉子,正拿着一壶酒饮着。那人见得颜未,唬了一跳,急忙站将起来,转身便往坊内跑。那田四见得,急忙唤道:“黄萝卜,休要惊慌,是我田四儿。”那人闻听,转头来看,见得田四,停下步子,满脸狐疑。
田四笑嘻嘻上得前去,问道:“那范公鸡可在?这二位公爷寻他有事。”那黄萝卜直盯着颜未,连连摇头,道:“不在不在。”田四上得前去,低声道:“尚常昨夜被人杀了,脑袋搬了家,还未寻得。这二位公爷寻范公鸡打探些事儿。”那黄萝卜闻听,惊诧不已:“这风骚浪子被人杀了?”田四点点头,道:“此事日后再细细告知你等,且说那范公鸡在还是不在?”那黄萝卜又摇摇头,道:“范公鸡确实不在,昨夜便不见他来,我心中兀自嘀咕。”
林间正欲言语,忽闻得身后有人高声呵斥道:“甚么公人,如此胆大,竟来此鸹噪?”话音未落,只见得一人耀武扬威、气势夺人走了过来,身后兀自跟着四五人。颜未正待言语,那人指着颜未,破口大骂:“你这厮,好不知趣?亦不打听打听一番,竟不知这是我金廿脉的地盘?”颜未一脸茫然,道:“原来是金孔目,失敬失敬。”金廿脉仔细一看,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刑房的颜捕头。莫不是来索要好处的?若如此,颜捕头上错门了,此乃我金廿脉之地盘。”颜未淡然一笑,却不言语。
林间立在一旁,惶恐不已。徐君猷问道:“适才言到那吴相与何人争执打斗?”林间慌忙道:“乃是与刘桑子,他二人先是对骂,而后便动起手来,那刘桑子不是吴相对手,被吴相打倒在地。吴相好一顿拳打脚踢,那刘桑子边叫痛边骂娘。小人等数人上前,方将他二人拉扯开来。”徐君猷问道:“他二人为何争执?”林间道:“那吴相赌技甚差,只输不赢。不想昨日手气甚好,竟一连赢了刘桑子七八两银子。那刘桑子疑心他使诈,最后一局便赖了五钱银子不给了。那吴相怎肯罢休,于是他二人便争执起来。”
田四皱起眉头,疑惑道:“这厮似是吴相呀。”那范恭壮胆细看,惶恐道:“正是,正是,怎的是他?”颜未闻听,大为疑惑,疑道:“吴相?吴相是何人?”田四道:“这吴相亦是个闲汉,常在那百胜赌坊博钱,往往十赌九输。这厮为人甚是蛮横,颇有些力气,他有一姐姐,乃是翠红楼的鸨母,但凡有闹事者、或是宿妓不给钱者,这厮便纠集一帮泼皮,一顿好打。”
苏公又道:“这吴相或是被凶手所杀,亦或另有凶手。苏某且先假想凶手另有其人,凑巧的是,当范恭前来掩埋头颅时,此人亦在此垅上园中,闻得声响,那人便隐藏在那拐角的厢房残墙后偷窥。那时刻,天色尚未大亮,待范恭掘坑埋下头颅,仓皇离去,那厮不知范恭埋的何处,便去挖掘看个究竟,解开青布一看,却不想是个人头,想必唬得半死。此人亦是来此处置尸首,见得人头,不由灵机一动,将吴相头颅剁下,隐藏了尸身,又将坑掘深许多,将尚常头颅埋在下方,其上覆盖一尺多深黄土,而后再青布裹了吴相头颅,埋在上方,又覆盖了黄土。”
林间颇有些犹豫,正迟疑时,却见得一人入得门来,口中兀自嘀咕道:“今日怎的这多人?”林间望去,不由一愣,遂低声道:“来人便是刘桑子。”苏公闻听,急忙使个眼色与苏仁、颜未,二人会意,左右包抄至刘桑子身后,断了退路。那刘桑子见有公差,以九九藏书为赌坊出了甚事,急忙退身。苏仁、颜未早扑将上来,将之擒住。刘桑子惊恐不已,破口大骂。苏仁、颜未将其推搡到徐君猷面前,令其跪下。那刘桑子甚是气恼,口中骂骂咧咧。那厢林间忙道:“知府大人在此,恁的不知死活。”刘桑子闻听,顿时闭了嘴,惊疑的望着徐君猷。
徐君猷又思忖道:“或许是凶手是同一个人,此人或隐藏在范恭家附近,待见得范恭惊慌出来,处理头颅,其尾随其后,待范恭处置后,其复如此这般。”苏公拈须问道:“此人为何杀死吴相?”徐君猷道:“或是吴相无意间窥见了他,发觉其阴谋。那凶手无奈,只得杀人灭口,而后嫁祸范恭。”
苏公点点头,问道:“你可曾见得那厮?”范恭摇摇头,叹道:“小人等以为此计甚妙,却不想早在那厮盘算之中。昨夜天黑之后,小人暗中尾随尚常,察看四下动静,并未见得那人。待尚常入得那商贾宅院后,小人蹲得太久,两足麻胀,便出来稍稍动动。不想身后一人,猛然一下打着小人的头,将小人打晕了在地。小人猜想定是那厮。待到小人醒来,睁眼一看,竟躺在自己家中了。”徐君猷诧异道:“那厮竟将你送回家中?”范恭点点头,惶恐道:“待小人坐将起来,却见得那桌子上一颗人头,赫然便是尚常。”
苏公淡然一笑,道:“此案甚是明了,凶手便是你。”范恭惊恐道:“小人适才所言句句是实,绝无半点欺蒙大人。”苏公冷笑道:“你这厮,明明杀了人,兀自狡辩。”遂使个眼色与徐君猷,徐君猷令公差将范恭锁了,范恭大呼冤枉,引得街坊邻里远远观望。
苏公摇摇头,道:“若是无意间见得,那凶手杀死吴相,即便抛尸街头,官府亦甚难追查,因他二人只是偶遇而已,并无瓜葛往来,捕快何从下手?”徐君猷疑惑道:“苏兄之意,此两桩分尸命案,并无干系,不过是巧合罢了?”苏公思忖道:“案情不明,尚难断定。目今之事,当先查明吴相之情形。”徐君猷然之,令邢戈将范恭押回府衙刑房,且要一路声张,邢戈领命去了。
苏公淡然一笑,道:“你可知吴相现在何处?”刘桑子疑惑道:“可在坊中?若不在,便是在家中睡觉。或是在翠红楼,他姐姐便是翠红楼的鸨母。”苏公点点头,取过绣花布囊,示与刘桑子,问道:“你可识得此物?”刘桑子细看,摇摇头,道:“小人未曾见过。”苏公又唤林间及数名赌徒辨认,无一人见过此绣花布囊。苏公遂唤过苏仁,将绣花布囊交与他,而后吩咐如此这般,苏仁点头,出门去了。
不多时,颜未来报,只道问过数人,街坊只道不知。苏公淡然道:“颜爷一身公差装束,又打探人家私事,街坊即便知晓,亦会推托不知。”徐君猷点头,遂吩咐颜未如此这般行事,颜未唯喏。徐君猷令那妇人取回吴相尸首,先行料理后事,又令人封了垅上园。
徐君猷、苏公复又回到掩埋头颅处,苏公上前,细细察看土坑,又与徐君猷言语,令人将那范恭押来。不多时,公差将那范恭押来。范恭战战兢兢,神情甚是沮丧。苏公唤他上前,问道:“范恭,你且细细回想,你掩埋尚常头颅时挖坑情形。”范恭惶恐望着土坑,茫然道:“便是这般。”苏公又令颜未取来包裹头颅的青布,问道:“此布可是你包裹尚常头颅所用?”范恭木然的点点头。
颜未喝令范恭上前,冷笑道:“不想你这泼皮颇爱整洁,这桌子竟抹得如此干净?分明是用水洗过。”范恭惶恐不已,似笑非笑。颜未冷笑道:“那房中其余物什为何满是灰尘?莫不是这桌上曾放着甚么,你欲毁灭痕迹?”范恭闻听,惊恐万分,双股战战,瞠目结舌。颜未冷笑道:“适才见得廊下有滴滴血迹,这桌面缝隙之中亦有血污,却不知是何物?”范恭瞪着双眼,望着颜未,结结巴巴道:“……公爷怎的知道?”
徐君猷愠怒道:“这百胜赌坊莫不是你金廿脉开设?”金廿脉惶恐道:“非是卑职开设。”徐君猷冷笑一声,问道:“那你在此做甚?”金廿脉忙道:“卑职与林掌柜乃是朋友,适才路过,特来访友。”林间急忙附和。徐君猷冷笑道:“依我大宋例律,官吏赌博者,皆杖杀之。你身为府衙孔目官,不会不知吧?”金廿脉唬得浑身乱颤,道:“大人明鉴,卑职确是访友,不曾有半点犯律之举。”徐君猷冷笑一声,挥挥手,令金廿脉等人退下。金廿脉如获大赦,拜谢徐君猷,仓皇离去。
颜未遂令范恭头前引路,另一公差与田四跟随其后,随手拿了一把锄头。四人来到巷尾垅上园,原来此园本是一姓麦的商贾旧宅,因麦家人迁移鄂州去了,此园久无人住,屋舍破烂不堪,庭院杂草丛生,甚是阴森荒芜。范恭引颜未经前院,绕至厢房后,指着一片杂草地,惶恐道:“便是此处?”颜未近得杂草地边,果然见得践踏痕迹,杂草深处,有挖掘新动土迹象,料想尚常人头便埋在此处了。
徐君猷疑惑道:“此物是死者之物,还是凶手之物?”苏公摇摇头,道:“且四下找寻,尸身或九-九-藏-书-网就在附近。”苏仁点头。颜未亦赶了过来,徐君猷令他四下找寻尸身。不多时,苏仁自水池边石洞中发现尸身。徐君猷令颜未将尸身拖拉出来。苏公四下张望,果然是一具无头尸首。徐君猷近得前来,探头张望,喃喃道:“不想此处又是一桩命案。”徐君猷令颜未将那头颅取来,又令仵作勘验尸首,不多时,仵作确认,头颅与尸身吻合,死者身中数倒刀,死亡时辰当在昨夜,身上无有铜钱银两之类。
徐君猷看了看苏公,苏公淡然道:“闻人说,你与那泼皮吴相因博钱口角,大打出手,并扬言要杀了他,可有此事?”刘桑子满脸诧异,点点头,又愤愤道:“昨日,小人等在此博钱,那厮暗中使诈,诳得小人数两银子。小人恼怒,便与之争斗起来。那厮力大,小人不敌,被他痛打一顿。小人不服,便扬言要杀了他。此不过是小人一时图个口快,非是当真要杀他。大人若不信,可着吴相前来一问。”
苏公问道:“你等可知他有甚相好?”刘桑子摇摇头,林间吱唔道:“闻他人言,他似勾引得市井哪个人家的妇人,暗中颇有些往来。”苏公追问道:“哪家妇人?听何人言及?”林间摇摇头,道:“小人不知,只是见坊中有人取笑他。”旁有赌徒言道:“小人亦曾听过。”苏公看那赌徒,问道:“何人言及?”那赌徒道:“便是吴相自己,那日吴相酒醉,胡言乱语,只道是那妇人好生风骚,每每飘飘欲仙。闻他言,二人往来已有月余,那妇人夫家兀自不知。”又有两人附和,只道确是如此,乃吴相亲口道出。
颜未喝令范恭进来,范恭战战兢兢进得房来,神色恍惚,直愣愣看着那方桌。颜未诧异,亦看那方桌,桌面甚是干净,并无物什。颜未伸手抹了一把桌面,收回一看,并无灰尘。颜未又看范恭,那范恭竟瞪大了眼睛。颜未复又细看那桌面,又伸手摸了摸,隐约见得那桌面缝隙中有些污垢,猛然醒悟,不由冷笑道:“原来蹊跷在这里,这桌面竟抹得如此干净。”
徐君猷令那妇人起来回话,那妇人拜谢起身,又用手帕擦拭泪水,呜咽悲道:“我好苦命的弟弟。”徐君猷问那妇人道:“昨日,你可曾见得你弟弟?”那妇人摇摇头,泣道:“平日里无事,他便在那百胜赌坊厮混。”徐君猷问道:“你可知他有甚仇家?”那妇人连连摇头,道:“民妇不曾闻他言过甚么仇家。”徐君猷问道:“闻听说,吴相与一妇人暗中往来,你可知晓?”那妇人拭着眼泪,连连点头,道:“民妇闻弟弟言及过,但不知名姓,只知那女人住此泥鳅巷。”徐君猷诧异道:“便在此巷?”那妇人点点头,道:“正是泥鳅巷。”徐君猷点点头,遂唤过颜未,令他打探吴相相好之情形,颜未领命去了。
颜未上前,问道:“除却你这赌坊,这厮还喜往何处?”那黄萝卜道:“你等且到他家察看一番,不定这厮喝醉了酒,睡着未起。”田四把眼望颜未,颜未点点头,问道:“这厮家在何处?”田四道:“小的知晓,依此巷而行,左拐一条街,而后右拐一条小巷,那巷唤做泥鳅巷。”颜未道:“如此,我等且到他家看个究竟。”田四谢过那黄萝卜,引颜未二人依巷前行。
颜未不动声色,淡然道:“且到厢房内言语。”范恭闻听,脸色大变,吱吱唔唔,道:“房中太乱,还是在堂中吧。”颜未冷笑一声,抬步上了台阶,忽见得廊下数滴黑迹!颜未急忙俯身细看,心中冷笑:此是血滴。随手将房门推开,但见房中一张木床、一张方桌及靠墙一个木柜。颜未回头看范恭,那范恭脸色惊恐,竟忍不住哆嗦起来。颜未疑惑不解,入得房中,环视四下,并无异常。颜未皱眉思忖,隐隐觉得这房中有些蹊跷,但又不知蹊跷之所在。
苏公询问:“他可曾言出妇人姓甚名何?”众人皆摇头。苏公问罢,把眼望徐君猷,徐君猷微微点头,苏公唤过林间,只道:但凡晓得与吴相相干之人或事,速报知府衙。林间唯喏。
颜未将头颅提起,示与范恭、田四看,冷笑道:“且看看你这泼皮好友的下场!”那范恭战战兢兢,低着头,哪里敢再看。田四壮着胆,瞟了一眼,惊恐的将头转了回来。颜未冷笑一声,正待将头颅包裹,那田四竟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惊呼一声,哆嗦道:“他……他……”
苏公问道:“你等昨日最后见得吴相,是何时辰?”众人相互询问,你一言我一语,只道吴相申时离开赌坊,便不再见得了。苏公又问道:“你等可知这厮将往何处?”众人猜测,或是去了哪个酒肆喝酒,因他昨日赢了钱;或是去了翠红楼他姐姐那里;亦或是去了哪个暗娼相好家中。
徐君猷冷笑道:“大胆刘桑子,死到临头,兀自信口雌黄,欺瞒本府。来人,且将这厮拿下。”一侧颜未高声应答,将铁链套上刘桑子脖颈。那刘桑子唬得半死,急忙磕头,道:“大人饶命,小人愿招。”徐君猷冷笑道:“你这厮,休要再花言巧语,隐瞒实情。”刘桑子哭丧着脸,叹道:“小人不敢。昨夜,小人与街坊陈火扁的浑家私会。藏书网”徐君猷闻听,不由一愣,问道:“你所言可是实话?”刘桑子如鸡啄米般点头道:“小人绝不敢欺骗大人,大人如若不信,可着陈火扁浑家阿莲来问。”
苏公又问那妇人,可知吴相常怀着一块鱼形碧玉坠?那妇人摇摇头,只道没有。徐君猷思忖道:“范恭掩埋尚常头颅在先,吴相头颅掩埋在后,那时刻,天色渐亮。如此推想,那凶手处置尸首后,天色已亮。城中街巷纵横,街坊甚多,杀人埋尸,自是就近,且荒芜偏僻之处。不难推测,凶手便是此泥鳅巷之人。”苏公点点头,道:“最佳之处便是此废弃的垅上园。那凶手与范恭不约而同想到此处。”徐君猷拈须道:“我等早应当想到这点。”
颜未冷笑一声,道:“好个范恭,信口雌黄,且随我等到府衙大堂,到得那时,不怕你不招。”另一公差早掏出锁链,往范恭头脖上一套,唬得范恭翻身跪倒求饶。颜未冷笑道:“你可知尚常在何处?”范恭哭丧着脸,叹道:“尚常已死了。”田四惊诧道:“范公鸡,你怎知尚常死了?莫不是你杀了他?”范恭瞟了田四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会杀他?”
苏公问道:“他二人打斗之后,又如何?”林间思忖道:“小人等将他二人拉扯开来,那刘桑子不肯服输,便骂骂咧咧去了。”徐君猷问道:“他骂甚么?”林间吱唔道:“他道要杀了吴相。”徐君猷一愣,问道:“他道要杀了吴相?”林间点点头,道:“刘桑子平日里得意得很,何曾受过如此窝囊气,临出门时兀自叫嚣道:迟早有一日,要杀了你这泼皮。那吴相气恼,欲追将上去,被小人等拽住,好说歹说,方才安稳住。”
苏公点点头,问道:“尚常可曾言过,那厮身高、言语声音如何?”范恭思忖道:“大人问的是,小人亦曾问过他,他道那厮蒙着面,加之夜黑,又有利刀相逼,他根本不知那厮甚么模样,只知是个男子,声音低低的,怪怪的,但很是吓人。”苏公点点头,淡然道:“想那尚常,平日亦是蛮横无理的泼皮,但在钢刀之下,亦老实得很呀。”范恭又道:“待那厮离去,尚常便恼怒起来,想好生教训那厮一顿,便来寻小人商议对策,欲将计就计。尚常前往偷玉,小人暗中尾随,只待那厮前来取玉,我等便反将他拿下。”
此时刻,有一公差来报,颜未上前,那公差附耳细言,而后颜未低声告知徐君猷。徐君猷点点头,遂唤过两名公差,令他二人引刘桑子,寻那陈火扁浑家阿莲对质。后经证实,刘桑子所言不假。徐君猷与苏公出了百胜赌坊,依巷而行,直奔垅上园。有好事的赌徒远远跟随。入得巷来,有公差把守巷口,未入垅上园门,便闻得有妇人嚎啕大哭之声。徐君猷与苏公言道,此乃是死者吴相姐姐。入得破旧园门,只见得一妇人伏在吴相尸首痛哭,又有一中年妇人在一边劝慰。待闻知知府大人到来,那妇人急忙上前,跪倒在地,哭哭啼啼,恳请知府大人缉拿凶手。
徐君猷惊叹道:“原来这尚常头颅竟埋在吴相头颅之下!大胆范恭,你为何如此这般?还不从实招来!”范恭哭丧着脸道:“大人,小人端的冤枉呀。”苏公淡然道:“依苏某之见,还是到府衙大堂上言语吧。”范恭惊恐万分,高呼冤枉。徐君猷挥挥手,令公差将其拖了出去;又令仵作将头颅装了。
苏公笑道:“黄萝卜?你这厮怎的唤作这名?端的有趣。”那黄萝卜望了望苏公,吱呜道:“小人乃是吃萝卜长大的,小时长得白胖,庄中人口顺,便唤小人作萝卜了,自此便用了此名。”苏公淡然一笑,道:“我自来黄州,亦喜好吃萝卜了。”徐君猷笑道:“黄州萝卜,可谓一绝。其形甚是粗壮,如同冬瓜一般,大者重十余斤,故名冬瓜萝卜。又因其生长时,上端一截冲出土外,如同木桩,故又名系马桩。相传赤壁大战之时,曹操兵马驻扎黄州,便有‘兵吃萝卜马吃菜’之说。”苏公笑道:“此物个大肉甜,糖多水足,我常以之佐食鱼肉,真美味也。”
颜未拿过锄头,上得前去,将上层黄土刨去,不多时,便见得一块青布,翻开青布,便见得黑乎乎物什,分明是人的头发。那厢范恭、田四惊恐站在一旁,又不免有些悲伤。颜未弃了锄头,小心扒去零散黄土,将青布并那头颅提将出来。那范恭、田四惊恐的退后几步,竟不忍再看。颜未抖了几下,将黄土抖落下,弃了青布,提着头颅一看,那头颅脸色苍白、龇牙咧嘴、双目园睁,果然有些恐怖。
出了小巷,左拐到得一条小街,而后右拐入泥鳅巷,巷内有少许店铺。田四指点道:“范恭家便在前方不远。”颜未点头。三人行至一家酒肆,那酒肆门口桌边坐着一人,正独自饮酒。田四无意瞟了那人一眼,不由一愣,复又细瞧,喜道:“范公鸡,你怎在此喝酒?”那人闻听,扭头来看,见着田四,正欲回答,却见田四身后两名公差,唬得一惊,猛然抛了酒碗,起身便跑。
出了垅上园,徐君猷令颜未遣人速去通报吴相家人,前来认领尸首。颜未唯喏,着手下去了。苏公道:“那吴相既常在百胜九-九-藏-书-网赌坊博钱,我等且先去赌坊,或可问得些线索。”徐君猷然之。颜未遂引徐、苏等人前往百胜赌坊,不多时,到得百胜赌坊,那守门的汉子见势不妙,欲进去报信,早被颜未一把抓住,喝道:“你这黄萝卜,兀自想通风报信?哼哼,且引我等去见你家掌柜。”那汉子惊恐不已。
苏公问道:“除却刘桑子,这吴相还与何人有瓜葛怨隙?”林间思忖一番,摇摇头,道:“这吴相倒是个爽快人,输多赢少,但从不赖皮,少与他人有过节。昨日亦是刘桑子不是,胡乱猜测,又恶言恶语。”苏公问道:“那刘桑子今日可曾来得?”林间摇摇头,诧异道:“今日怪哉,他二人皆不曾来。”苏公问道:“那刘桑子家住何处?”林间道:“便在后街巷中。”苏公道:“烦劳林掌柜引我等前去。”
金廿脉气势嚣张,忽见得一侧的徐君猷,脸色顿变,定睛一看,竟是知府大人,惊得目瞪口呆,急忙上得前去,躬身施礼,满面愧色道:“卑职忘乎所以,万望大人恕罪。”徐君猷脸色铁青,冷笑一声,道:“好个我金廿脉的地盘?莫不是黄州府也是你的地盘?大宋天下亦是你的地盘?身为州府官吏,竟如此权贵骄人、颐指气使、恣行无忌、狂妄自大。”金廿脉闻听,双膝跪倒在地,磕头道:“卑职知罪,卑职知罪。”其后几人,皆是州府小吏,唬得跪倒在地,噤若寒蝉。那厢林间见得,惊恐不已。
徐君猷醒悟道:“那厮杀了尚常,割下头颅,与范恭一并送了回去。府衙捕快四处找寻头颅,若在范恭家寻得,你范恭便难脱杀人之嫌。”苏公点点头,叹道:“范恭便有百口,亦难辩解。无奈之下,只得偷偷将头颅埋掉。”范恭哭丧着脸,道:“大人说的是,若是小人杀了人,又怎会将头颅带回家来?”苏公幽然道:“但头颅并不在你家中,而是你偷偷掩埋掉了。若非你杀人,你为何如此?”范恭顿时语塞。徐君猷淡然问道:“闻听说,好象那头颅竟变成了另一个人?”范恭茫然道:“那尚常头颅明明是小人亲手掘坑掩埋,怎的无端变成了吴相的头颅?”
颜未冷笑道:“莫不是什么头?”范恭闻听,猛然双膝跪倒,急道:“小人冤枉呀,小人没有杀人呀。”颜未冷笑道:“你是否杀人,待你将前后道来,知府大人自当分晓。”范恭惶恐道:“小人确不曾杀人呀。”颜未一把将范恭拉扯站立,问道:“桌上究竟何物?”范恭吱唔道:“……是……是一颗人头……”颜未冷笑道:“你可识得此人?”范恭惶恐点点头,叹道:“……是……是尚常的头……”门外的田四听,不由诧异道:“尚常的人头怎的到了你这里?”颜未问道:“人头现在何处?”范恭颤栗道:“小人惧怕,今早趁着天尚未亮,偷偷将那人头埋了。”颜未问道:“埋在何处?”范恭吱唔道:“便在巷尾废弃的垅上园内。”
约莫一个时辰,那公差引知府徐君猷、苏公等人赶来,颜未上前施礼,引徐、苏二人至垅上园门前,禀告范恭之事。徐君猷唤范恭过来,那范恭哆嗦上前施礼。徐君猷问道:“你这厮便是范恭?”范恭点点头,惶恐道:“正是小人。”徐君猷把眼望苏公。苏公会意,问道:“昨日,那尚常可曾来寻你?”那范恭连连点头,叹道:“大人问的是,小人遇着甚多怪事,便是自尚常来寻小人开始的。”
此时刻,围过甚多好事者,颜未知人多耳杂,遂喝令范恭站立起来,道:“且到你家中言语。”范恭唯喏,战战兢兢站起身来。引颜未三人到得其家。范恭如尚常一般,父母早亡,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入得院来,颜未令田四关了院门,范恭立在院中,哆哆嗦嗦,不知所措,满脸恐惧,不时瞟望着厢房。颜未看在眼中,心中疑惑:莫不是那厢房中有何龌龊?
苏公道:“今之计,暂且将范恭关押,言其为杀人凶手。令真凶信以为真,松却戒备之心。”徐君猷点点头,道:“依苏兄之见,究竟是怎生回事?那凶手为何连杀两人?”苏公思忖道:“那凶手杀了尚常,夺了梅花血玉,又割下其头颅,一并将昏迷的范恭送了回来。范恭惊恐,又不敢告知官府,只得偷偷将头颅掩埋。如此,即便官府寻得线索,亦会认定凶手便是范恭。此凶手之诡计也。”徐君猷点点头。
那黄萝卜闻听得徐、苏二人言语,甚是诧异,又不敢多言。颜未推搡着黄萝卜,询问掌柜名姓,黄萝卜道当家掌柜姓林,名间,街坊人称林中虎。入得天井,有人见得,甚是诧异。那黄萝卜哆嗦道:“外面有几位爷要找当家的。”那人入得坊中,不多时,出来三条汉子,当先一人膀大腰圆、凶神恶煞,近得前来,见着颜未,不由一愣,满面堆笑,拱手施礼,道:“原来是颜爷。不知是哪阵风将颜爷吹来?来来来,且到上房喝茶。”颜未不识这厮,猜想便是林间,淡然道:“颜某有公干在身,烦劳林掌九_九_藏_书_网柜出来说话。”那林间一愣,颇有些犹豫。颜未道:“此事与你赌坊无关。”那林间闻听得,方才安心。
徐君猷冷笑一声,道:“大胆刘桑子,你可知罪?”刘桑子满目惊恐,斜眼望林间,林间满面疑惑,不知所以。颜未厉声喝道:“你这厮好生胆大!知府大人问话,竟左顾右盼!”刘桑子急忙低下头来,茫然道:“回大人话,小人委实不知何故。”徐君猷冷笑道:“你这厮,本府亲查至此,兀自抵赖狡辩。本府且问你,昨夜你做了甚事?”刘桑子闻听,脸色顿变,吱唔道:“回大人话,小人昨夜心中不快,多饮了几杯酒,早早便睡了。”
苏公问那妇人道:“那凶手或与吴相相干,亦或与你翠红楼相干。”那妇人诧异道:“与民妇相干?”苏公点点头,道:“你那翠红楼可有仇怨之人?”那妇人一愣,疑惑道:“大人之意,那凶手杀民妇弟弟,乃是冲民妇而来?”苏公淡然道:“你且细想。”那妇人思忖道:“如此言来,莫不是杏儿苑暗中捣鬼?”苏公疑道:“杏儿苑?”那妇人愤愤道:“那杏儿苑与翠红楼当街对门,那贼婆娘甚是阴险,见我翠红楼生意红火,心中甚是嫉妒憎恨,常雇些闲汉来我翠红楼闹事,每每被我弟弟打跑。我两家形如水火,一年多来打斗了六七次。今不想竟来害我弟弟……”言至此,那妇人又嚎啕痛哭起来。
颜未引徐君猷、苏公入得垅上园,徐君猷吩咐众公差四下搜寻。到得厢房后,颜未指点埋头之处。徐君猷、苏公四下察看。苏公绕至厢房残墙下,忽见得有新近践踏痕迹,不由俯身细看,猜想有人曾立在此处。此时刻,闻得深处有人道:“老爷快来。”苏公听出是苏仁呼喊,急忙循声而去。徐君猷跟随过去,至厢房后院,乃是荒芜的花园,树木茂盛,杂草丛生,兀自有一个水池,水池四周水草甚深,池中满是浮萍。苏仁指着院墙下杂草,新动痕迹甚是明显。苏公上前一看,只见得一滩污血,惨不忍睹。苏仁猜测道:“此处或就是分尸之处。”苏公点点头,忽见杂草丛中有一件物什,急忙拾将起来,却是一个小绣花布囊,上面绣着一对喜鹊。解开绣花布囊布扣,自里面拿出一块碧玉坠来。细看那碧玉坠,呈鱼形,雕琢精美,玉质晶莹,约莫值得四五两银子。
徐君猷闻听,思忖道:“如此言来,亦不排除杏儿苑雇凶杀人。”苏公点点头,思忖道:“据赌坊林间言,吴相赢七八两银子,但尸首上却无一钱。这银子莫不是吴相花去了?亦或是被凶手掳走了?”徐君猷点点头,道:“如此推想,亦有可能是谋财害命。此中刘桑子最为可疑,但亦不排除赌坊中某人,见财起心,暗中跟随吴相,寻机下手。”苏公然之。
苏公淡然道:“你且细细道来,休要隐瞒一丝一毫。”范恭唯喏,道:“昨日那尚常来寻小人,只道他遇到了一桩怪事,夜间,有一蒙面人躲在他屋中,手拿一柄利刀,险些要杀了他。尚常唬得半死,不知是得罪哪个恶人。不想那厮并未杀他,却要他去偷一件物什,乃是一块很值钱的玉,那玉原来竟是尚常相好的那家商贾所有。那厮威胁尚常,若未得手,便要杀了他。尚常害怕,只得先应诺了那厮。”
那颜未眼急身快,大喝一声:“休走!”扑将上去,那范恭饮了酒,全身乏力,跌跌撞撞,跑不过四五十步,被颜未追上。范恭仆倒在地,如烂泥一般,死赖不肯起来。田四追了过来,气喘吁吁,奇道:“范公鸡,无端端的跑甚么?”颜未抽出腰刀,喝道:“你这厮,定是做了甚见不得人之事,见了我等,竟抱头鼠窜。”那范恭酒气熏天,吱唔道:“甚么见不得人?”颜未喝道:“你这厮,兀自狡辩,可知你那耍得好的尚常现在何处?”范恭闻听,目瞪口呆,稍有迟疑,连连摇头,吱唔道:“……不曾见得,不曾见得……”
徐君猷思忖道:“那厮好生狡猾,此一着分明是以防万一之举。待到一些时日,头颅腐烂,只余下头骨来,便无法鉴别何人矣。即便他日案发,有人指证凶手,他亦可以辩解,而后嫁祸范恭。待到来挖掘头骨,挖出上方骷髅,何人又会想到下方兀自还有一个?”苏仁淡然一笑,道:“我若是那杀死吴相的凶手,便将吴相的头埋在下方,将尚常的头埋在上方,如此岂非更妙?”徐君猷一愣,诧异的望着苏仁。颜未笑着点点头,道:“若如此,我等便只会挖出尚常人头。”
到得门前侧房,颜未引林间至苏公面前,道:“这位员外欲向林掌柜打探一人。”那林间打量了苏公一番,问道:“员外爷要问何人?”苏公道:“便是常在贵坊博钱的吴相。”那林间淡然一笑,道:“你与吴相是何干系?”颜未正色道:“林掌柜只管回答便是,无须多问。”那林间亦淡然笑道:“那吴相不在我百胜坊中。”苏公问道:“林掌柜可知他现在何处?”那林间摇摇头,道:“这厮昨日赢了钱,不知耍到哪个姐儿被窝里去了。”苏公问道:“近些时日,吴相可曾与人扯皮打架?”林间一愣,奇道:“这位员外爷怎的知晓?”苏公淡然道:“不知是与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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