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暖和一点了吧？”他问道。

他走近珂赛特，见她睡着了。

冉阿让已经忘了让珂赛特噤声的办法。

“我冷。”孩子答道。

整个大厅灰蒙蒙的，灯光幽暗，平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寒冷，惶恐，忧虑，这一夜的惊扰，真把他弄得浑身燥热；千头万绪，在他头脑里乱成一团麻。

他绕过大楼的里角，发现几扇圆拱窗透出点亮光，于是在一扇窗前踮脚往里张望，这些窗户全开在一座相当宽敞的厅堂，厅堂地面铺了宽幅石板，由有拱廊石柱间隔开，只见一点微光和巨大的阴影，什么也看不清楚。光亮来自挂在墙角的一盏常明灯。大厅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动静。不过，他极力凝望，似乎看见石板地上有什么东西，好像一个人体的形状，盖着一块裹尸布。那东西面朝下，直挺挺地趴在石板地上，两臂平伸，全身构成一个十字，但纹丝不动，就跟死了一般。看着石板上伏着一条蛇似的东西，真以为那骇人的形体脖子上套根绳索。www.99lib.nethttp://www.99lib.net

孩子叹了一口气，好像一块石头从胸口拿掉了。

“那好，你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回来。”

冉阿让还算有胆量，脑门儿贴着玻璃窗，窥视那东西动不动，这样徒然地呆了一会儿，觉得过了很长时间，那僵卧的形体始终纹丝不动，突然，他感到被一种无名的恐惧所震慑，就慌忙逃开了。他跑回仓棚，一路不敢回头望一望，觉得一回头，就会看见那僵尸９9lｉｂ•nｅt晃动手臂，大步流星地跟在后面。

他到了什么地方？谁能想象得出，在巴黎市区，竟有这种鬼蜮？那奇异的楼房是什么场所？充满黑夜神秘的建筑，在黑暗中以天使的歌声招引灵魂，等招来灵魂，又赫然展示这种可怖的景象，本来许诺打开光辉灿烂的天国大门，却打开了阴森恐怖的墓穴之门！而这确确实实，是一座建筑，一座楼房，临街有门牌号！这绝非梦幻！他要摸一摸墙上的石头才相信。

“谁呀？”冉阿让反问道。

她浑身一直发抖。

他气喘吁吁回到破棚，双膝发软，九九藏书网腰间出了汗。

后来冉阿让常说，他一生也见过不少怖怪的景象，但还没有比这形体更令人胆战心寒的：这谜一样的形体，僵卧在这阴森的地方，在夜色中隐约可见，该是多么神秘莫测啊。设想那东西可能是死的，就够吓人了；设想那东西可能是活的，就更吓人了。

地面潮湿，破棚四处透风，而晚风也越来越冷了。老人脱下外衣，给珂赛特裹上。

“德纳第太太呀。”

“唔！”他说道，“她走了，不用怕了。”

“嗯，爹！”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她还在那儿吗？”九_九_藏_书_网

他走出破棚，开始顺着大楼察看，想找个更好的避身之所。他看到好几扇门，但是都关着，楼下的窗户也都安了铁栏。

“想睡觉吗？”冉阿让问道。

夜晚的寒风刮起来了，表明已是凌晨一两点钟。可怜的珂赛特一声不吭，挨着冉阿让坐在地上，头靠着他的身子。冉阿让以为她睡着了，就低头瞧了瞧，看见她睁大眼睛，一副沉思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阵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