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冉阿让
第七卷 最后一口苦酒
一 七重天和天外天
目录
第一部 芳汀 第一卷 正义者
第一部 芳汀 第一卷 正义者
第一部 芳汀 第一卷 正义者
第一部 芳汀 第二卷 沉沦
第一部 芳汀 第二卷 沉沦
第一部 芳汀 第二卷 沉沦
第一部 芳汀 第三卷 1817年
第一部 芳汀 第三卷 1817年
第一部 芳汀 第四卷 寄放,有时便是断送
第一部 芳汀 第四卷 寄放,有时便是断送
第一部 芳汀 第五卷 下坡路
第一部 芳汀 第五卷 下坡路
第一部 芳汀 第五卷 下坡路
第一部 芳汀 第六卷 沙威
第一部 芳汀 第七卷 尚马秋案件
第一部 芳汀 第七卷 尚马秋案件
第一部 芳汀 第七卷 尚马秋案件
第一部 芳汀 第八卷 祸及
第一部 芳汀 第八卷 祸及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一卷 滑铁卢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一卷 滑铁卢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一卷 滑铁卢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一卷 滑铁卢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二卷 洛里翁战舰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三卷 履行对死者的诺言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三卷 履行对死者的诺言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三卷 履行对死者的诺言
第二部 珂赛特 第四卷 戈尔博老屋
第二部 珂赛特 第四卷 戈尔博老屋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五卷 夜猎狗群寂无声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五卷 夜猎狗群寂无声
第二部 珂赛特 第六卷 小皮克普斯
第二部 珂赛特 第六卷 小皮克普斯
第二部 珂赛特 第六卷 小皮克普斯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七卷 题外话
第二部 珂赛特 第七卷 题外话
第二部 珂赛特 第八卷 墓地来者不拒
第二部 珂赛特 第八卷 墓地来者不拒
第二部 珂赛特 第八卷 墓地来者不拒
第三部 马吕斯 第一卷 从其原子看巴黎
第三部 马吕斯 第一卷 从其原子看巴黎
第三部 马吕斯 第一卷 从其原子看巴黎
第三部 马吕斯 第二卷 大绅士
第三部 马吕斯 第二卷 大绅士
第三部 马吕斯 第三卷 外祖父和外孙子
第三部 马吕斯 第三卷 外祖父和外孙子
第三部 马吕斯 第四卷 ABC朋友会
第三部 马吕斯 第四卷 ABC朋友会
第三部 马吕斯 第五卷 苦难的妙处
第三部 马吕斯 第五卷 苦难的妙处
第三部 马吕斯 第六卷 双星会
第三部 马吕斯 第六卷 双星会
第三部 马吕斯 第六卷 双星会
第三部 马吕斯 第七卷 咪老板
第三部 马吕斯 第八卷 坏穷人
第三部 马吕斯 第八卷 坏穷人
第三部 马吕斯 第八卷 坏穷人
第三部 马吕斯 第八卷 坏穷人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一卷 几页历史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一卷 几页历史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二卷 爱波妮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三卷 普吕梅街的宅院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三卷 普吕梅街的宅院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三卷 普吕梅街的宅院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四卷 人助也许是天助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五卷 结局不像开端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五卷 结局不像开端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六卷 小伽弗洛什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六卷 小伽弗洛什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七卷 黑话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八卷 销魂和忧伤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八卷 销魂和忧伤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九卷 他们去哪里?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十卷 1832年6月5日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十卷 1832年6月5日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十一卷 原子同风暴称兄道弟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十一卷 原子同风暴称兄道弟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十二卷 科林斯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十二卷 科林斯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十三卷 马吕斯走进黑暗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十三卷 马吕斯走进黑暗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十四卷 绝望的壮举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十四卷 绝望的壮举
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十五卷 武人街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一卷 四堵墙中的战争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一卷 四堵墙中的战争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一卷 四堵墙中的战争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一卷 四堵墙中的战争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二卷 利维坦的肚肠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二卷 利维坦的肚肠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三卷 出污泥而不染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三卷 出污泥而不染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三卷 出污泥而不染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五卷 祖孙俩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五卷 祖孙俩
第五部 冉阿让 第六卷 不眠之夜
第五部 冉阿让 第六卷 不眠之夜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七卷 最后一口苦酒
一 七重天和天外天
第五部 冉阿让 第八卷 人生苦短暮晚时
第五部 冉阿让 第八卷 人生苦短暮晚时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九卷 最终的黑暗,最终的曙光
第五部 冉阿让 第九卷 最终的黑暗,最终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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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给他个出其不意。”
“不,不要告诉他是我来了,只对他说,有人要单独同他谈谈,不必报姓名。”
“先生,”冉阿让说道,“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从前我是苦役犯。”
他朝门口走去。
他的手放到球状门把手上,已经拧动,门开了一条缝,只够身子挤过去的,可是,冉阿让停住了,随即又把门关上,转身面对马吕斯。
“你们让我当场抓到了,”珂赛特说道,“刚才我从门外听见我父亲割风说:‘良心……尽他的天职……’这就是政治呀,我可不要听。总不能第二天就开始谈政治,这不公平。”
接着,他完全转向马吕斯:
马吕斯拉住她的手臂,深情地对她说:“我们在谈生意。”
“这手指根本就没有受伤。”冉阿让又说道。
“天哪,先生,”巴斯克赶紧说明,“我们起床晚了。”
“不行?”
他呼吸困难,又抛出最后一句话:
她说着,干脆进门到客厅里。她穿一件白色宽袖百褶便袍,从脖子一直垂到脚面。在哥特古老绘画的金光闪闪的天空,就有这种能装进天使的美丽宽袍。
他把手从马吕斯的手里抽回来,以凛然难犯的尊严补充一句:
“您的主人起床了吗?”冉阿让问道。
冉阿让走近前。
“现在,先生,您可以想象一下:我什么也没有讲,还是割风先生,我搬到您家来住,成为你们家一员,睡在我的卧室,早晨,穿着拖鞋来用餐,晚上,我们三人一同去看戏,我陪彭迈西夫人到土伊勒里宫花园和王宫广场散步,我们在一起,您以为我和你们是同类人,可是有一天,我在这儿,你们也在这儿,我们谈笑风生,突然,你们听见一个人喊这个名字:冉阿让!接着,警察这只可怕的手从暗地里伸出来,一把摘下我的假面具!”
“况且,尽天职,天职才是我应当求救的朋友。我只需要一种赦免,就是我的良心的赦免。”
她看着马吕斯,曼妙地耸了耸肩膀,那种赌气的神态妙不可言。二人之间好像有一道闪电。有人在旁边,但也顾不了这许多。
“先生,在这一点上,您必须相信我,尽管我们这种人的誓言,法律并不承认……”
马吕斯注视这个人,只见他那神情惨然而又沉静。如此平静,绝不可能说谎。冰冷的神态是真诚的。这坟墓般的冷峻,令人感到真实。
冉阿让一声不吭,珂赛特转向他:
冉阿让点了点头,仿佛记下这一点,他继续说道:
冉阿让却不伸出,只是听任他握住自己的手;马吕斯觉得握住的是大理石雕像的手。
她走到一面大镜子前,从头到脚打量自己,然后喜不自胜,突然高声说道:
“啊!”巴斯克重复道,这第二个“啊”似乎是头一个的诠释。
“珂赛特!哦,对了,这件事,您当然要告诉珂赛特了。这是正常的。咦,我却没有想到这一点。人有勇气做一件事,却没有勇气做另一件事。先生,我请求您,我恳求您,先生,向我做出最神圣的许诺,不把这事告诉她。您知道了,难道还不够吗?没人强迫,我能主动说出来,告诉全世界,告诉所有人,我都觉得无所谓。然而她,她一点儿也不懂,一听这事儿会吓坏的。一个苦役犯,什么!还得向她解释,对她说:就是一个在苦役场服刑的人。有一天,她看见锁在长链子上的一伙囚犯经过。噢,上帝啊!”
冉阿让又扬起头,神态无比庄严,形象仿佛一下子拔高到了天棚。
“我外祖父有些朋友,”马吕斯说道,“我争取赦免您。”
手指上确实没有一点伤痕。
“我敢肯定,你会厌烦的。”
马吕斯讷讷问道:“谁能向我证明?……”
“我不宜参加你们的婚礼,因此尽量回避。我推说受伤,以免做假,以免往婚约里掺进无效的东西,以免签字。”
“我走路有点拖着腿,现在您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念头?”
珂赛特却喜气洋洋,继续轮番看他们二人,她眼里闪着天堂透出来的光芒。
她果然走了。
他哭得喘不上来气,一阵痉挛,仰身靠着椅背,好像要喘口气,胳膊垂下去。马吕斯看见他泪流满面,还听见他说:“噢!真不如死啦!”但是声音非常低沉,仿佛来自深渊。
门口有响动,他抬头望去。
“见到您真高兴!您哪儿知道,昨晚我们多渴望您在这儿啊!早安。父亲。您的手怎么样啦?好些了吧?”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珂赛特!不行。”
“不是。”
冉阿让继续说:
“彭迈西先生,”冉阿让说道,“我在苦役场关了十九年。因为偷窃。后来,我被判无期徒刑。因为偷窃。因为累犯罪。现在,我是潜逃犯。”
“我想最好不要见了。”马吕斯冷淡地回答。
“为了生活!”马吕斯截口说道,“您生活不需要这个名字吧?”
“现在,”珂赛特拉拉便袍的一道裙纹,得意地噘着小嘴说,“我就留下了。”
“可怜的珂赛特!”他喃喃说道,“她若是知道了……”
婚礼的次日很冷清,大家都尊重幸福之人的静思,因此都http://www.99lib.net起来晚一点儿。来客贺喜的喧闹声要稍微靠后。2月17日刚过中午,巴斯克腋下夹着抹布和鸡尾掸子,正忙着打扫“他的候客厅”,忽听有人轻轻敲门。来人没有拉门铃,在这种日子,这样做相当知趣。巴斯克打开门,见是割风先生,就把他引进客厅。客厅里一片狼藉,就像昨晚欢乐的战场。
“您问我为什么要说出来?您说,我没人告发,没人跟踪,也没人追捕。不对!我被告发啦!不对!我被跟踪!不对!我被追捕!被谁呢?被我自己。是我挡住自己的去路,我拖住自己,推着自己,抓住自己,处决自己,一个人若是自己抓住自己,那是绝对跑不掉的。”
马吕斯走进来,他高昂着头,嘴角挂着微笑,满面春风,脸上焕发特殊的光彩,目光充满得意的神色。他也一样,通宵未眠。
冉阿让打了个寒噤。
“对。”
说到这几个字,冉阿让变得粗暴了,他叉起胳臂,凝视脚下的地板,仿佛要挖出一个深渊,他的声音也响亮起来:
他有满腹话要讲,这是圣洁的喜悦达到顶峰的特点,他继续说道:
“我向你保证,我们必须单独谈话。”
马吕斯缓慢地穿过客厅,走近冉阿让,并向他伸出手去。
几分钟过去了,冉阿让没有动弹,仍在巴斯克离去时他所待的位置。他脸色惨白,双眼因一夜未眠而深陷,几乎埋藏起来了。他那黑礼服因穿着过夜而起了皱纹,臂肘呢子同床单磨擦沾了绒毛而发白了。冉阿让望着太阳在他脚下地板上画出来的窗框。
“这就是说,我服过苦役。”冉阿让答道。
冉阿让继续说道:
马吕斯默然不答。
“首先,父亲,我要求您过来吻我。您在这儿怎么一言不发,干吗不帮我说话?是谁给我这样一个父亲?您瞧见了,我在这家里很不幸。我丈夫打我。好了,马上过来吻我吧。”
“不是。”
他一下倒在圆椅上,双手捂住脸。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看他双肩抽搐就知道他在哭泣。无声的泪,断肠的泪。
“好多了。您的主人起床了吗?”
马吕斯向冉阿让鞠躬送客,两个人分手,幸福将绝望送出门。
“啊!我明白自己要说什么。”冉阿让回答,他缓慢地抬头又低下,反复数次。
马吕斯声调严肃起来:“我向你保证,不行就是不行。”
“跟你说了,我们谈生意,去吧,我的小珂赛特,给我们点儿时间。我们谈数字,你听了会厌烦的。”
此时,马吕斯只觉得心乱如麻,感慨万端。命运之风有时骤起,在我们的心中卷起这样的惊涛骇浪。
“噢!您拿出男子汉的腔调来了,先生。好吧,人家走开。您呢,父亲,您也不帮我说说话。我的丈夫先生、我的爸爸先生,你们都是暴君。我去告诉外公。你们若是以为我还会回来跟你们说好话,那就完全错了。我可有自尊心。现在,我等着你们求我。你们很快就会发现,没有我在,你们要烦闷的。我走了。是你们自找的。”
“……您会相信我的。我,珂赛特的父亲!在上帝面前起誓,不是。彭迈西先生,我是法夫罗勒那地方的农民,靠修剪树木为生。我不叫割风,而叫冉阿让。我同珂赛特毫无关系。您就放心吧。”
珂赛特转向马吕斯。
“是您啊,父亲!”他见是冉阿让,便高声叫道,“巴斯克这个蠢货,还装出一副诡秘的样子!您来得太早了,才十二点半,珂赛特还睡着呢。”
他向后退了两步,那动作表现出了无以名状的憎恶。
“好吧,”珂赛特又说道,“本来,我要告诉您新闻。本来要告诉你们,我的外祖父还在睡觉,您的姨妈去做弥撒了,我父亲割风卧室的炉子冒烟了,是妮科莱特找来通烟囱工修好的,还有,都圣和妮科莱特已经开始争吵了,妮科莱特嘲笑都圣说话结巴。好吧,您什么也不会知道。噢!待在这儿不行?我也要说,您瞧着,先生,我也要说:这不行。瞧瞧哪一个会上当?求求你了,我的小马吕斯,让我同你们俩待在这儿吧。”
“现在,帮助我对付我丈夫。”
冉阿让住口了,马吕斯一直听着。这样连续不断的思虑和忧惧,是不宜打断的。冉阿让又压低嗓门,但不再是低沉的声音,而是凄厉的声音:
冉阿让又停顿一下,用力咽了咽唾液,就好像这番话留下了苦味,他继续说道:
“还不行呀?”
“出于什么动机?”冉阿让回答,不过,他的声音十分低沉,真像自言自语,而不是对马吕斯说话,“是啊,这个苦役犯要来说:我是个苦役犯,究竟出于什么动机呢?是啊,不错,动机太怪了。这是出于诚实。要知道,有一根线紧紧牵着我的心,该有多么痛苦。人尤其老了的时候,这些线特别牢固,周围的生活全垮了,这些线却扯不断。这条线,假如我早能扯去,拉断,解开疙瘩或者斩断,走得远远的,我就得救了;我一走,就一了百了,布洛瓦街有驿车。你们过幸福日子,我走开。这条线,我九-九-藏-书-网试图割断,我使劲拉,非常结实,怎么也拉不断,几乎把我的心拉出来。于是我想道:‘我只能留在这儿,到别处活不下去。我必须留下来。’不错,就是这样,您问得有理,我是个愚蠢的人,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留下来呢?您在这家里给我准备一间卧室,彭迈西夫人很爱我,她对这张安乐椅说‘向他伸出双臂’,您那外祖父也巴不得有我陪伴,我合他的心意,我们住在一起,同桌吃饭,我让珂赛特……对不起,说顺嘴了,让彭迈西夫人挽上我的手臂……我们同住在一个房顶之下,同桌吃饭,同守一炉火,冬天围着同一个壁炉,夏天一同散步,这就是快乐,这就是幸福,这就是一切。我们像一家人那样生活。一家人!”
我们每人都经历过这种时刻:思绪纷乱,全都支离破碎,而我们说出最先想到的话,又不见得正是我们所要表达的意思。有些事情突然揭示出来,叫人难以承受,就像毒酒一样令人昏迷。他一时惊愕,不知如何对待这突如其来的新局面,因此说起话来,就好像要怪罪这个人供出真相。
冉阿让朝她走一步。
“放心吧,”马吕斯说道,“我一定保守您这秘密。”
“男爵先生?”巴斯克重复道,“我看看去。我去告诉他,割风先生来了。”
“我爱你!”马吕斯说。
“谢谢您,先生。”冉阿让轻声答道。
她再次把额头伸给他。
可是,过了两秒钟,门又打开了,她那鲜艳红润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两扇门之间,她冲他们嚷了一句:“我非常生气。”
刚才说过,客厅里一片狼藉。如果侧耳细听,恍惚还能隐隐听见婚礼的喧闹声。地板上有各色花朵,是从花冠和头饰上掉下来的。燃尽的蜡烛,给水晶吊灯增添了蜡质的钟乳石。没有一把椅子摆在原来位置。几个角落里,都有三四把椅子构成一圈,仿佛有人还在继续聊天。整个场景是欢快的。逝去的节庆还留下几分美意。这是曾经尽情欢乐的场面。搬乱的坐椅、枯萎的花朵、熄灭的蜡烛,都令人想到欢乐。阳光接替大吊灯,欢快地进入客厅。
冉阿让似乎犹豫到极点,几乎无声无息地说道:“现在您既然知道了,您可以做主,先生,您认为我不该再来看望珂赛特了吗?”
“您笑笑。”
“彭迈西先生,这不合常理,我是个诚实的人。我在您的眼前贬低自己,是要在我的眼中抬高自己。这情况我碰到过一次,但是没有这样痛苦,那还不算什么。对,一个诚实的人。假如因为我的过错,您还继续敬重我,那么我就不是个诚实的人了。现在,您鄙视我,我才是诚实的,这是命里注定,我只能骗取别人的尊重,而在我内心,这种尊重令我自卑,令我沮丧,因此,我要自尊,就得承受别人的蔑视,这样我才能重新挺立起来。我是个讲良心的苦役犯。我完全明白,这不大令人信服。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事情就是这样。我对自己许下诺言,就要履行诺言。有些机遇将我们拴住,但又有些偶然事件将我们拖到责任上。您看到了,彭迈西先生,我一生遭遇的事情可真多呀。”
这时他才发现,同他说话的人神态可怕,他在幸福中心醉神迷,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对方脸色惨白得吓人。
“珂赛特!……”马吕斯结结巴巴地说。他随即又住了口,他们真像两个罪犯。
“啊?”巴斯克诧异道。
“关于那笔款子,您如此忠实地保管,又如此诚实地交出来,我不能不向您提一句,这的确是非常正直的行为,理应给您报偿。您自己说个数目,一定点给您,不要害怕把数定得很高。”
冉阿让在这映现上天光彩的额头吻了一下。
马吕斯注视这根拇指。
“您觉得如何?”
“伤治好了。”冉阿让答道。
男爵头衔,他的仆人尤为看重。有些东西是属于他们的,他们就拥有哲学家所说的头衔的余辉,为此得意扬扬。顺便说一句,马吕斯是共和斗士,并以行动证实这一点,现在他却不由自主地做起男爵来。在这一头衔上,家里也发生一场小小的革命,现在是吉诺曼先生坚持,马吕斯反倒不以为然了。不过,彭迈西上校既有遗言“吾儿理应继承我的爵衔”,马吕斯也就听命了。再说,珂赛特开始转为少妇,也乐得当男爵夫人。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冉阿让咕哝一句。
他又住口了。马吕斯颤抖着站起来。冉阿让又问了一句:
“那么您伤心啦?”
“一个人背负这样可怕的经历,就无权让别人在不知情时来分担,无权将自身的瘟疫传染给别人,也无权让别人在毫无觉察中从他的绝壁滑下去,无权把自己的红囚衣给别人穿上,也无权偷偷用自己的苦难去妨碍别人的幸福。自身带着无形的痈疽,暗中靠近并接触别人,这种行径多么丑恶啊。割风把姓名借给我也无济于事,我还是无权使用;他能给我,我却不能接过来。一个名字,就是本人。您瞧,先生,我尽管是农民,还是考虑点事儿,读过点书,明白点事理的。您也看到了,我表达思想还算得当。我是自学的。是啊,骗取一个名字,放在自己头上,这就不诚实了。字母也像钱包或怀表那样可以窃取。签一个有血有藏书网肉的假名,当一把有生命的假钥匙,撬开门进入正派人家,再也不敢正视别人,只能侧目斜视,从内心感到自己可耻,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还不如受罪,流血,痛哭,用指甲抠破自己的皮肉,整夜惶恐不安,捶胸顿足,噬食自己的灵魂。这就是为什么,我来把这事全告诉您。正如您说的,从心里乐意。”
“那么请问,我是外人吗?”
好似一束迷途的阳光,无意之中,突然穿过黑夜。
于是他走出客厅。
冉阿让解下吊着右胳膊的黑领带,打开包扎手的布条,露出拇指给马吕斯看。
“你弄错了,珂赛特,”马吕斯说道,“我们在谈生意。我们在谈你那六十万法郎,如何投放最好……”
他给自己的问话一个恰当的回答,颇为满意,又接着说道:
“瞧瞧这个拳头,”他继续说道,“您不觉得,它这样一揪住领子,就不会放开吗?没错儿!良心,也是一个拳头!先生,一个人若想幸福,就永远也不要领悟天职;因为一旦领悟了,天职就绝不容情。就好像因为您领悟而惩罚你;其实不然,它是酬劳你,把你打入地狱,让你感到上帝就在身边。人刚一尝到撕肝裂胆的痛苦,同自己也就相安无事了。”
“您简直让我发疯!”马吕斯惊恐地嚷道。
尖厉的声音,对思想和耳朵一样,都可能超过限度。“从前我是苦役犯”这几个字,从割风先生口中讲出来,进入马吕斯的耳朵,却超过了可能听到的限度。马吕斯没听见。刚才好像对他说了什么话,但他不知道是什么。他一时目瞪口呆。
门又关上了,客厅里重又一片黑暗。
“您没有睡好觉?”
“男爵先生?”巴斯克挺直身子说道。
“不会的。这可是你们谈话。我听不懂也听着。听见自己所爱的人的声音就行了,没必要明白讲的是什么。待在一起,我就这点儿要求。哼!我留在你们身边。”
“不光是这个,”珂赛特截口说道,“我来了。要我在这儿吗?”
“一家人!不对。我根本没有家。我也不是你们家的人。我不属于人类的家庭。在每家每户的住宅里,我是多余的。世上有多少家庭,但是没有我的。我是不幸的人,流离失所。当初,我有父亲,有母亲吗?我几乎有点怀疑。我把这孩子嫁出去的那天,这一切就结束了,我看见她幸福,看见她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这里还有一位慈祥的老人,一对天使共同生活,美满快乐,这样很好,于是我告诫自己:‘你呀,不要进去。’不错,我可以说谎,欺骗你们所有人,继续当割风先生。只要是为了她,我就能说谎,而现在是为我自己,这就不应该了。不错,只要我不讲,整个就还会照旧。您问我,是什么迫使我讲出来?说起来也怪,是我的良心。闭口不说,其实这很容易。一整夜我都力图说服我自己;您要我和盘托出,而我来对您讲的这些极不寻常,您确实有权了解;是的,我一整夜都在为自己找理由,甚至找出非常充足的理由,唔,我已经竭尽全力了。然而有两件事我办不到:即割不断拴住我的一条线,这条线把我拴在已经固定、拢岸并在这里得到确认的一颗心上,又封不住一个人的口,每当我独自一人时,那人就轻声对我说话。因此,今天我来向您承认一切。一切,或者近乎一切。还有的只牵涉我一个人,讲出来没什么意义,我就存在心里了。主要的,您了解了。就这样,我操起自己的秘密,给您送来了。我在您面前剖开我这隐私。不容易下这样的决心。我搏斗了一整夜。哦!您以为我没有想到,这根本不同于尚马秋案件,我隐姓埋名并不损害任何人,而割风这个姓名,也是割风本人为了报答我才给我的,我完全可以保留,我住在您提供给我的房间,会生活得很快活,我待在自己的小小角落里,什么也不妨碍,您拥有珂赛特,而我也总想着跟她住在同一所房子里。各得其所,享受相应的幸福。继续当我的割风先生,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是啊,只差我的灵魂。我的全身哪儿都快活,但灵魂深处仍然黑暗。这样快活还不够,必须心满意足才行。这样一来,我继续当我的割风先生,这样一来,我的真面目,我就得掩饰起来,这样一来,你们心花怒放的时候,我在面前却藏着一个谜,这样一来,在你们的正大光明之中,我还要保留着黑暗,这样一来,我也不警告一声,贸然将苦役监牢引入你们家中,而我和你们同桌用餐,心里却要嘀咕:你们一旦知道我是什么人,一定会把我赶走,我让仆人侍候我,他们一旦知道我是什么人,也准会说:太不像话啦!我的臂肘要碰着您,而您有权避免这种情况,我还可以骗取您的握手!可敬的白发和枯萎的白发,在这家中分享你们的敬重;在你们最亲热的时刻,人人都以为相互敞开了心扉,当我们四个人,您外公、你们二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这中间就有一个陌生人!我要在你们身边生活,唯一的思虑,就是千万别掀开我那可怕的井盖。这样一来,我一个死人,却硬要挤进你们活人堆里。而你们的生活,我就把它终身判给我。您、珂赛特和我,我们三人就要同戴一顶绿色囚帽!难道您不发抖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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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非是压到最底层的人,因此,本来也可以成为最凶恶的人,这种罪行,我天天就要重犯!而这种谎言,我天天就要重复,还有这副黑夜面具,我天天就要戴上!总之,我的耻辱,我天天就要分给你们一部分!天天!给你们,我亲爱的人,给你们,我的孩子,给你们,我的纯洁的人!绝口不提不算什么?保持沉默很简单?不对,这并不简单。有一种缄默就是说谎。我的谎言、我的作弊行为、我的卑劣、我的懦弱、我的背叛、我的罪过,我就要一滴一滴喝下去,我还要吐出来,吐出来再吞下去,半夜吞完,中午再周而复始,我道早安就是说谎,我道晚安也是说谎,这就得睡在谎言上,将谎言和面包一起吃下去,我就要面对面看着珂赛特,用囚徒的微笑回答天使的微笑,那么,我就成为十恶不赦的大骗子!为什么这样做?为了幸福。为了我的幸福!难道我有权得到幸福吗?我被生活排除了,先生。”
“我相信您。”马吕斯说道。
“我是珂赛特什么人呢?一个过路人。十年前,我还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不错,我爱她。自己老了,看见一个小孩子,总是喜爱的,觉得是所有孩子的爷爷。这样看来,您尽可以推想,我还有类似一颗心的东西。她无父无母,她需要我。这就是为什么我喜爱上她了。孩子,那么弱小,随便什么人,甚至像我这样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他们的保护人。我对珂赛特尽了这种天职。我并不认为,这点小事真的能叫作善举;但如果是善举的话,那么就算我做出来了。请您记下这一减罪的情节。今天,珂赛特离开我的生活,我们两条路分开了。从今往后,我同她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她成为彭迈西夫人。她的保护人换了。而她也从替换中获益。万事如意,至于那六十万法郎,您不提起,我却想在您的前头。那是寄放的一笔钱。寄放的钱如何到了我手里?这还有什么关系?我把钱交出来。别人就不该再要求我什么了。我交出这笔钱,并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道出姓名,这还是我个人的事,是我执意要您知道我是谁。”
“您是好人,先生。”冉阿让说道。
“我。既然我这样说了。”
“您现在明白了,我没有保持沉默是有道理的。好吧,愿你们过幸福的日子,待在天堂里,当一个天使的天使,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就此满足吧,不要管一个可怜的受苦人如何敞开胸怀,履行职责。在您面前的,先生,是一个悲惨的人。”
冉阿让听了这话,不禁浑身发抖,他那惊慌的眼神注视马吕斯。
冉阿让独自留下。
“对了,”珂赛特回答,“刚才我打开窗户,看见园子里飞来一大群麻雀。那些小丑不戴假面具。今天开始封斋,可是小鸟也不过封斋节呀。”
“我的手一点事儿也没有。”他说道。
马吕斯结结巴巴地问:“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吧,”她说道,“我就挨着你们坐在长沙发上。再过半小时就吃饭了,你们想谈什么就谈什么,我就知道男人要谈事情,我会老老实实地待着。”
在事实面前,马吕斯徒然逃避,无视真相,拒不承认明显的事情,最后还得投降。他开始明白了,而且明白过了头,碰到这种情况总有这样反应;他颤抖一下,内心掠过一道丑恶的闪电,一个令他颤抖的念头穿过他的思想。他隐约望见他的未来是一种畸形的命运。
“对您么,我给您个鬼脸。”
马吕斯叫割风先生一声“父亲”,表明幸福到极点。要知道,他们之间一直隔绝,冷淡和拘谨,存在要打破或融化的坚冰。马吕斯陶醉在幸福中,致使隔绝消平,坚冰消融,他也像珂赛特那样,把割风先生视为父亲了。
马吕斯动了心,也许还没有产生应有的怜悯,但是一小时以来,他不得不接受这个可怕的意外情况,看到一个苦役犯在他眼前,逐渐同割风先生重合,一点点被这悲惨的现实所打动,并且顺着形势的自然斜坡滑下去,确认他和这个人之间刚刚产生的距离,于是他补充道:
“从前,为了生活,我偷了一块面包;今天,为了生活,我不愿意窃取一个名字。”
说到这里,他沉吟一下,继而,他以阴沉、至高无上的权威口吻,每字都加重语气,缓慢地补充道:
冉阿让服从了,但这是一个幽灵的微笑。
“吻我吧。如果您身体健康,如果您睡得好,如果您高兴,那么我就不责备您了。”
说罢,她就向马吕斯和冉阿让行个屈膝礼。
他又开始踱步,走到客厅的另一端,回头发现马吕斯在注视他走路,就用难以形容的声调对他说:
“这可不行,”马吕斯以恳求的口气回答,“有点事儿,我们必须谈完。”
他的脸色不是苍白,而是青灰了,眼中没了泪光,只有一种凄惨的火焰。他的声音又变得异常镇静。
“您每天晚上来吧,”马吕斯说道,“珂赛特会等着您的。”
“我们两个净谈论您了。珂赛特多爱您啊!您不要忘记,这儿有您的卧室。用不着武人街了,根本用不着了。当初,你们怎么会搬到那样一条街去住呢?那条街病恹恹的,总发怨言,又丑陋不堪,一头还有铁栅栏堵死,那里又冷,简直没法儿进去。您住到这儿来吧,今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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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来。否则,您怎么向珂赛特交代。我可事先告诉您,她要牵我们所有人的鼻子走。您见到您的卧室了,紧挨着我们的房间,窗户对着花园,门锁已经叫人修好了,床也铺好了,什么都齐备,只等您来住了。珂赛特还在您床前摆了一张老式安乐椅,是乌格勒支丝绒包面的,她对椅子说了一句:‘向他伸出双臂!’每年春天,您窗前的槐树丛中,总要飞来一只夜莺。过两个月就见到了。夜莺的巢在您的左边,而我们的小窝则在您右边。夜晚莺唱歌,白天珂赛特说话。您的卧室朝正南方向。珂赛特会把您的书摆进去,有您那部库克上尉旅行证,还有旺库维的游记,您的物品全放进去。我想,您还有一个特别珍视的小提箱,我也安排了一个好位置。您赢得了我外祖父的好感,很对他的脾气。我们一起生活吧。您打惠斯特牌吗?您若是会打,就更合外祖父的心意了。我去法院的日子,您就带珂赛特去散步,让她挽着您的胳臂,您知道,就像从前去卢森堡公园那样。我们可下定了决心,要生活得非常幸福。您要分享我们的幸福,听见了吗?父亲?哦,对了,今天,您同我们共进午餐吧?”
“打赌看看,你们准在谈论政治!太傻了,不和我待在一起!”
珂赛特却后退。
“没必要,”冉阿让答道,“别人以为我死了,这就足够了。死人就不受监视了,让人以为在慢慢地腐烂。死了,同赦免是一回事。”
“然而现在,我如释重负!”
“可是,您究竟为什么要全告诉我呢?”他高声问道,“有什么逼迫您这样做呢?您完全可以把这秘密埋藏在心里。您不是没人告发,没人跟踪,也没人追捕吗?您一定有什么原因这么做,从心里乐意披露出来。把话说完,还有别的缘故。您供认这件事是何用意?究竟出于什么动机?”
于是,二人不由自主地抱在一起。
“先生的手怎么样?”巴斯克反问道。
接着,她把额头伸给冉阿让。
“父亲,您的脸色这么苍白,是您的手臂疼吗?”
“全说出来吧!全说出来吧!”他嚷道,“您是珂赛特的父亲!”
“珂赛特……”马吕斯说。
这时,客厅另一端那扇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儿,探进来珂赛特的头。只能看得见她那张温柔的面孔,头发蓬松得美妙,眼皮还饱含着睡意。她做了个小鸟从巢里探头的姿势,先瞧瞧丈夫,再望望冉阿让,那粲然的微笑像从玫瑰花心飘逸出来的,她对他们高声说:
“您对他发火吧,父亲。对他说我必须留下来。你们在我面前尽可以交谈。难道您觉得我就那么愚蠢吗?你们谈的事就那么惊人!生意,把钱存入银行,这可真是大事。男人动不动就鬼鬼祟祟的。我就要待在这儿。今天我非常美丽,瞧瞧我呀,马吕斯。”
“哪一位?老的还是新的?”
马吕斯过去看了看,门确实关严了。
接着,他又以惨痛的声调补充道:
“这样吧,先生,”他说道,“如果您同意,我就来看看她。老实说,我非常渴望见她。要不是坚持同珂赛特见面,我就一走了之,不会跑来向您承认这件事了;既然要留在珂赛特居住的地方,继续同她见面,我就不能不全部如实地告诉您。你能理解我的考虑,对吧?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您想啊,她在我身边生活了九年多。起初住在大马路旁的破房里,后来进了修女院,再往后搬到卢森堡公园附近。您就是在那儿头一次见到她的。您还记得她戴着蓝色长毛绒帽子。后来,我们又搬到残废军人院街区,那儿有一道铁栅栏,有座花园,就在普吕梅街。我住在小后院,从那儿听得见她弹钢琴。这就是我的生活。我们从不分离。这种日子持续了九年零几个月,我就跟她父亲一样,她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您能否理解我,彭迈西先生;不过,现在就离开,再也见不到她,再也不能同她说话,什么也没了,这就太难为人了。如果您觉得没有什么不好,我就每隔些日子来看看珂赛特。我不会常来的,来了也不会待多久。您可以安排在楼下小屋接待我。就在一楼。我也可以从仆人走的后门进来,不过,这样也许会叫人奇怪。我想,最好还是从大家走的正门进来吧。真的,先生,我还是渴望能见见珂赛特。可以照您的意思,次数尽量少些。您设身处地想一想,我只有这么一点了。再说,也应当注意。如果从此我不再来了,会引起不良后果。别人会觉得奇怪。比方说,我能做到的,就是傍晚来,等天色要黑了。”
说罢,冉阿让直视马吕斯。
说着,他抓住自己的衣服,朝马吕斯拉过去。
“我更爱你!”珂赛特说。
“彭迈西先生。”
“从前,有一位国王和一位王后。哈!我太高兴啦!”
“你今天打的领带真漂亮,马吕斯。您还挺爱打扮,大人。不对,我不会厌烦的。”
一时冷场。二人都默然,每人都陷入沉思。马吕斯坐在桌子旁边,蜷曲一根指头顶着嘴角;冉阿让则来回踱步,最后停在一面镜子前,半晌未动,他视而不见自己在镜中的影子,仿佛在回答内心的推理,说道:
他沉思片刻,机械地将食指尖放到拇指的指甲上,接着提高嗓门说:“事情差不多完了,我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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