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圣不会马虎，珂赛特完全清楚这一点，但她还是忍不住补充一句：“这地方太偏僻了！”

珂赛特起身，绕园子漫步，踏着缀满露水的青草，仿佛梦游人，忧伤地自言自语：“真的，这个时辰在园子里走，非得穿木鞋不可。容易感冒。”

还是这个4月份的一天傍晚，冉阿让出去了；日落之后，珂赛特坐在石凳上。树木间清风习习，珂赛特在想心事，一种无名的忧伤逐渐袭上心头，暮晚的愁绪无以排遣，谁知道呢？也许是这种时刻半开的坟墓一种神秘力量引起的吧。

珂赛特找了半天，不见一个名字，也没有署名。是写给谁的呢？大概是寄给她的，既然有一只手将信放到她坐过的凳子上。是谁写来的呢？她受到极大的诱惑，无法抗拒，几页信纸在手里发http://www.99lib.net抖，想移开目光，望望天空，望望街道，又望望沐浴在阳光中的刺槐、邻家房顶上飞旋的鸽子，继而，目光又蓦地垂到手书上，心想应当看看信中写了什么。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反应。夜晚的恐惧，到白天就变成好奇心了。

那园子临街铁栅门旁边，有一条石凳，由一道绿篱挡住好奇者的视线；不过，过路的人要从栏杆和绿篱缝儿伸进手臂，还真能摸到石凳。

石块相当大，她搬起来，看见下面有样东西，好像是一封信。

珂赛特凝视这块石头，一时莫名其妙。她猛然想到，石头不会自己跳上石凳，是有人放上的，刚才肯定有一条胳膊从铁柱之间探进来。一产生这个念头，她就害怕了，这回可真怕了。无可怀疑，石块藏书网就摆在面前；她没有碰，赶紧逃开，也不敢回头看一眼，一直逃回房间，立刻关上台阶上面的窗板和落地窗，插上闩，上了锁。

“怕什么！”她说道，“瞧瞧看。”

芳汀也许就在这昏暗中。

次日太阳升起，——日出的特点，就是令我们对夜晚的种种恐惧哑然失笑，失笑的程度又往往同有过的恐惧成正比，——太阳升起，珂赛特也醒来，一场虚惊，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心中想道：“我想到哪儿去啦？又像上周那样，半夜三更，以为听见园子里有脚步声！又像上次那样，看到的是铁烟囱的投影！现在，我快要变成胆小鬼了吧？”阳光从窗板缝儿射进来将花缎窗帘映成紫红色，她完全放下心来，那些胡思乱想，就连那块石头，都从她脑海里烟消云散。九九藏书网

“还没有，小姐。”

珂赛特从信封里抽出一小叠纸，每页标了号，写了几行字，她心想，字迹很娟秀。

她又回到石凳。

“都圣，”珂赛特又说道，“晚上您可要仔细关好窗板，至少园子那边插好，将小铁栓插进铁环里，关严实了，好吗？”

珂赛特伸进手去掏。她感到的已不是恐惧，也不是好奇，而是有些惶惑了。

珂赛特让都圣即兴的惨剧台词吓破了胆，也许又想起上星期见鬼的事，因此她都不敢对保姆说：“您倒是去瞧瞧有人放到石凳上的石头！”就怕再一打开对着园子的那扇楼门，会让“那些男人”闯进来。她让都圣仔细关严所有门窗，让她把整个小楼，从地窖到阁楼全检查一遍；她回到卧室，插好房门，又瞧了瞧床底下，这才上床，还是睡不99lib.net安稳。一整夜，她都看见那块石头像座大山，到处是“洞穴”。

信的内容如下——

冉阿让是个爱沉思和夜游的人，往往深夜才回家。

她穿好衣裳，下楼来到花园，跑到石凳跟前，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石块还在那儿。

“别说啦，”珂赛特说道，“门窗全关好！”

那是个白纸信封，珂赛特拿起来一看，正面没有写姓名地址，背面也没有火漆封印。信封虽然敞着口，却不是空的，里面露出几张纸。

“石凳上不会有石块，正如园里没有戴圆帽的男人一样；石块和别的东西，全是我梦见的。”

（都圣口吃，我们已经指出，就不再赘述了。请允许我们不再强调这一点，我们讨厌将人的一种缺陷录成乐谱。）

“这话不错，”都圣说道，“在这要是遇害，恐怕连哼一声都来不及！而且，先生还不住在楼里，不过，您一点儿也不要害怕，小姐，我把窗户关好，就像堡垒一样。只住两个女人！真叫人提心吊胆！您能想象出来吗？半夜里，看见几个男人闯进您房间，对您说：不许出声！他们上前割您脖子。死倒不怕，死就死呗，谁都清楚反正得死，可是，感到那些男人碰您，那太可恶了。还有，他们那些刀子，肯定割起来也不痛快！上帝啊！”

她正要坐下，忽然发现座位上放了一个大石块，明明刚才是没有的。

她问都圣：“我父亲回来了吗？”

“好！放心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