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顺利。我的左爪子疼得厉害，我让痛风给整惨了，但是，公民们，我很高兴。资产阶级只好硬撑着，我可要打喷嚏，喷给他们几首颠覆歌。密探是什么东西呢？是一群狗。狗杂种！对狗不要失敬。还有，我真希望我这手枪也有个狗子。朋友们，我从大马路来，大马路烧热了，开锅了，要煮熟什么东西。该撇去锅里浮上的沫子了。男子汉，向前进！让肮脏的血浇灌我们的田垅！我要为祖国献出生命，我再也见不到我那小姘头，特—欧—头，到了头，对，到了头！这也无所谓。欢乐万岁！他妈的，我们战斗吧！专制主义让我受够了。”
过了一会儿，他从拉姆瓦尼翁府前经过，又发出这种号召：
捡破烂的便插嘴说：
“这话，”伽弗洛什说，“我打心眼里不在乎。”
“这帮小子，不推翻官府，就不会安稳。”
这个背篓子拾破烂的女人总是感恩戴德，她藏书网对着三个看门婆满脸堆笑，那是何等胁肩谄笑啊！她们闲聊这类事情：
拎着一把没有扳机的手枪，也能招摇过市，简直神气极了，伽弗洛什感到越来越起劲。他高唱《马赛曲》的片段，还断断续续地叫嚷：
拾破烂的女人低声下气。立在风中的这圈人里，拾破烂的恭恭敬敬，看门的则给予照顾。这是因为护墙石角落有多少油水，全取决于看门人往堆上倒垃圾时手头的宽严。扫帚下面也有善德。
这时，国民卫队一名枪骑兵从旁边经过，忽然马失前蹄，伽弗洛什就把手枪扔在马路上，上前扶起那人，又搭手起那匹马，然后他拾起手枪，继续赶路。
捡破烂的婆子嚷道：
“我呀，我见过路易十七，我更喜欢路易十七。”
四张嘴组成一排炮，一齐向他射击：
“人也叫苦不迭。”
“不过，猫身上的跳蚤不往人身上跳。”
“上帝啊，提起猫来，您也知道，猫天生就是狗的对头。倒是狗叫苦不迭。”
“你淌鼻涕了，我的老相好，”伽弗洛什说，“擤擤你的鼻子吧。http://www.99lib.net”
一条狗可以转移他对枪的注意。一条皮包骨的卷毛小狗从他身边走过。伽弗洛什不禁心生怜悯。
“猪肉太贵了，帕塔贡大妈。”
“哦，对了，您那只猫，还一直那么凶吗？”
“我出发了，”他对手枪说，“可是，你却发不出去。”
刚才替帕塔贡大妈回答的那个老婆子，现在拍起巴掌，气愤地说道：
走到铺石街，他又想起那个捡破烂的婆子，便来了一段独白：
这时，他感到一阵忧伤，用责备的神态注视他的手枪，仿佛尽量感化它。
托里尼街这些婆娘只关心自己的事儿。她们当中三个是看门的，一个是背篓子拿钩子拾破烂的。
忽然，他听见背后有声音，原来看门人帕塔贡婆跟上来，远远地向他挥拳头嚷道：
“狗倒不碍事，但是危险。记得有一年，狗多得成灾，不得不在报上讨论。那时候，土伊勒里宫里还有大绵羊，拉着罗马王的小车。您还记得罗马王吧？”藏书网
“你是个十足的小杂种。”
伽弗洛什站到身后，听完就说了一句：
“早晨回家，我就检查篓子，经理一阵（大概是说清理）。我屋里一堆一堆东西。我把布头捡到筐里，菜帮果心捡到小桶里，破衣物捡到壁橱里，毛线的东西捡到五斗柜里，废纸捡到窗脚下，能吃的东西就捡到盆里，碎玻璃片捡到壁炉里，破鞋烂袜子捡到门背后，骨头捡出来就放在我床下。”
“唉！别提了，肉铺真可恶，可恶极了，只卖骨头和筋头巴脑的东西。”
“护墙石角落婆子，你不该辱骂革命者。这把手枪，是卫护你的利益，是要让你篓子里有更多好吃的东西。”
“我可怜的嘟嘟，”他对狗说，“你吞了一个大酒桶吧，要不怎么全身都是桶箍。”
“他那小爪子wwｗ•99ｌib.ｎet拿个啥玩意儿？手枪！”
“光脚丫子的小坏蛋！”
“又来一个短命鬼！”
伽弗洛什不屑还击，只用拇指顶起鼻尖，同时张开手掌。
话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拾破烂的婆子受人爱炫耀的心理的支配，又说道：
“要出大乱子啦，没错儿，旁边住一个留山羊胡子的小坏种，每天早晨我看见他从这儿走过，胳膊挎着一个戴粉红帽子的姑娘，今天我又看见他走过去，胳膊却挎着一杆大枪。巴舍婆说，上星期闹了一场革命，是在……在……在……什么鬼地方！唔，在蓬图瓦兹。还有，你们瞧见了，这个浑小子也拿一把手枪！听说，切莱斯廷那儿架满了大炮。仁慈的天主啊，当年，我瞧见那位可怜的王后坐在囚车里过去，那真是大灾大难，现在刚刚过上点安生日子，这帮坏种又变着法儿把这世界搅乱，政府又能怎么样呢？这一闹，烟叶又得涨价。简直太缺德啦！总有一天，我会看见你上断头台，坏蛋，没好下场！”
“唔，这话倒也是，”拾破烂的婆子恭敬地答道，“我总还算有个职业。”
“要干什么９9liｂ•neｔ，你这小叫花子！”
然后，他又朝圣热尔维榆树走去。
她们似乎站在人生暮年的四角，即衰老、凋残、败落和凄凉。
“动身去战斗！”
“我呀，我还是喜欢波尔多公爵。”
说罢，他扬长而去。
“各位太太，这生意不好做了。垃圾堆可怜巴巴的。谁也不扔什么东西，全都吃光了。”
“几位老太婆，你们谈论政治想干什么？”
托里尼街一片岑寂。沼泽区这种特有的麻木状态，同周围那一片喧嚣形成鲜明的对照。四个婆娘在一家门口扎堆聊天。苏格兰有巫婆之重唱，巴黎则有长舌妇四重唱；在阿莫伊荒原上，有人对麦克白讲的“你将为王”的这句话，在博杜瓦耶十字路口也要抛给波拿巴，听来同样阴森可怕，仿佛乌鸦的一声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