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蜷缩在角落里，她没有从黑地里出来，只是伸出血淋淋的拳头。她打碎玻璃时划破了，就来到母亲床边偷偷哭泣。
“圣雅克教堂的那个？”
女儿理直气壮地看着他父亲，指了指她脚上穿的鞋子！
“很冷。下雪了。”
父亲转过身去，对着坐在靠窗的床上的小女儿，像打雷一般吼道：“快点！下床，懒蛋！一点事你也不干！敲碎一块玻璃！”
“你怎么就有把握呢？他若是乘马车来，你怎么先到了呢？至少，家里地址你对他说准了吧？有没有说明白在走廊尽头右手最后一扇门？但愿他别认错门！你是教堂里找见他的吗？他看了我写的信吗？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好极啦？”女人重复道。
“因为我注意看了车牌号了嘛！”
“住口！”父亲反驳道，“我取消言论自由。”
“他乘马车来的。”
“那位先生啊！”
父藏书网亲扫视一下周围，仿佛要确认他什么也没有忽略。他拿起一把旧铲子，用炉灰将浇湿的焦柴完全盖上。
父亲抓起椅子，一脚踹漏椅座，连腿都进去了。
一阵寒风从破玻璃窗吹进来，带进户外的烟雾，好似白絮一般扩散，仿佛由无形的手指撕开。透过破玻璃窗能望见外面正下雪。昨天圣烛节的太阳预示的寒冷果然降临。
小姑娘哆哆嗦嗦跳下床。
那男人挺起胸，脸上简直容光焕发。
父亲扭过眼珠，老婆扭过脑袋，小姑娘一动未动。
“很好，你是个聪明姑娘。”
孩子吓呆了。
“这衬衫也行了。现在全像样了。”
“对。”
“现在，我们可以接待那位慈善家了。”
孩子惊恐万状，只好服从，她踮起腿，对准玻璃就是一拳。玻璃碎了，哗啦掉下来。
“听见我的话了吗？”父亲又说一遍，“跟你说敲碎一块玻璃九九藏书！”
接着，他从自己穿的女人衬衫上撕下一条，当作绷带，迅速给小丫头流血的手腕缠上。
“乘马车。他是银行家呀！”
然后，他直起腰，靠到壁炉上，说道：
缠好之后，他又满意地瞧了瞧撕破的衬衫，说道：
“谁？”父亲问道。
母亲一直没开口，这时终于站起来，问道：
“他在我脚后就跟来了。”她答道。
“一个聪明的姑娘，可能是这样。不过我说，我再也不穿这双鞋了，不愿意穿了，首先考虑身体，其次是清洁。这双破鞋，底子总出水，一路咕唧咕唧，比什么都叫人恼火。我宁肯打赤脚。”
“那个慈善家吗？”
他那神气，俨然一位将军，要开战时作最后布置。
“怎么啦？”父亲大嗓门问道。
接着，又对大女儿说：“还有你！把椅垫的草掏出来！”
“多少号？”
她穿一双男人的大鞋，满是泥点，都九九藏书网溅到冻红的脚脖子上，身上披一件破烂不堪的旧斗篷；一小时前马吕斯没看见她披斗篷，也许是她要引起更大的怜悯，进屋时放在门外，出去时重又披上。这回她气喘吁吁，走进来随身带上房门，站住缓了口气，这才又得意又欢喜地嚷道：“他来啦！”
他神态严肃，说话生硬，目光迅速扫遍了破屋的每个角落。
“紧跟在我后边。”
那口气不容置辩，老婆子只好顺从，大坨子沉甸甸地倒在一张破床上。
“宝贝儿，你要干什么呀？”
“四百四十号。”
这时，一个角落里传来抽噎声。
“你有把握吗？”
“那个老头儿？”
父亲像耍把戏的一样敏捷，从壁炉上一把抓起破水罐，往焦柴上泼水。
“对。”
“是真的吗，他来啦？”
“你怎么就知道他会来呢？”
这回，做娘的又坐起来，嚷道：
“敲碎一块玻璃！”他重复9９ｌiｂ•ｎｅt道。
“老婆呀！”他嚷道，“你听见了。慈善家来了。快把火灭掉。”
马吕斯胸口实在憋闷，正要从临时瞭望台下来，他的注意力忽被一声响动吸引过去，便留在原地未动。
母亲愣住了，一动不动。
“你上床躺下。”男人说道。
“你说得对，”父亲答道，他和蔼的口气，同他女儿的粗暴声调形成鲜明对照，“不过，打赤脚，不会让你进教堂。穷人得穿着鞋。……去拜访慈悲的上帝，总不能打赤脚吧。”他尖刻地补充一句，又回到惦念的事情上，“这么说你有把握，肯定他能来啦？”
“刚才我看见那辆车到了小银行家街，因此，我就急忙跑回来。”
他一边往外拔腿，一边问女儿：“天儿冷吗？”
“对。”
“他要来啦？”
刚才，破屋的房门猛然打开。
“好极啦！”男人说，“早就料到了。”
她的声音又缓慢又低沉，说出来九九藏书的话仿佛凝固了似的。
女儿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
“瞧见了吧！你干的蠢事！你叫她砸玻璃，手都伤啦！”
大女儿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知道是同一辆马车呢？”
父亲站起身。
“得，得，得！”女儿说，“看你这么急，老人家，问话像连珠炮！情况是这样：我走进教堂，看见他坐在老地方，就冲他施了个礼，把信交给他。他看完信，就问我：‘孩子，你家住在哪里？’我回答说：‘先生，我带您去。’他又对我说：‘不必，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女儿要去买东西，我叫一辆车，会跟你同时到你家的。’我就把地址告诉他了。他一听我说这栋房子，好像有点吃惊，犹豫了一下，才说：‘行吧，我去一趟。’做完弥撒，我看见他父女俩走出教堂，登上马车。我跟他说得一清二楚，是走廊尽头右手最后一个门。”
“很好！”父亲说道。
“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