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一 初仕凤翔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一 初仕凤翔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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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
长安,从前有座故藏经龛,唐明皇所建,四边各有一门,门各两扇,门板的两面,都是吴道子画佛像真迹,阳面是菩萨像,阴面是天王像,共十六躯。
契丹本来亦是游牧民族,其富以马,其强以兵。但自五代时,辽太祖阿保机立国后,竭力倡导耕织,已渐次进为农业社会。宋辽关系亦自改观,澶渊和谈后,辽每岁坐得大宗银绢,建设内部,似已无意南侵,所以北宋当前之患,实为西夏。
这次,苏轼把朋友马梦得带到凤翔去,原因起于喜欢涂墙抹壁,写“题壁诗”。
堂上书生空白头,临风三嗅馨香泣。
不饮胡为醉兀兀,此心已逐归鞍发。
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
基于此一情势,宋与西夏终于庆历四年,达成和议,由宋朝册封元昊为夏国主,岁赐币帛,西边自此才得安静。事距苏轼之去凤翔,已经隔十八九年了,但是陕甘两地,经历那种野蛮的焚烧劫掠,原始性战争的杀戮和破坏,西夏兵所至城邑,不但庐舍田地都变成了废墟,所有壮丁牲畜又全被掳劫而去,连资以恢复生产的人力、畜力和工具也都没有了。劫后荒原,亘二十年而不得恢复。苏轼一路所见,地旷人稀,萧条满目,处处都还是战争留下来的残迹,以及苟活在残迹上赤贫的百姓。
苏轼辛辛苦苦经营这个小园,只为“临池饮酒”而已,但一想到任期有限,“三年辄去岂无乡,种树穿池亦漫忙”,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
杞人马梦得,字正卿,原在京师里做“太学正”的学官,生活清苦,性情耿介,所以“学生既不喜,博士亦忌之”。有一天,苏轼去访他未晤,随手抓起笔来在他书斋壁上,题了杜甫《秋雨叹》的三首之一。苏轼自己说是“初无意也”,但那首诗却是以资质明丽的决明草,将在风雨中随百草一同烂死,用来比喻书生的命运,感慨最深的一章。原诗是:http://www•99lib•net
苏轼定定神,转上荒茫的驿路,然后,他就在马上构想一篇诗作,要寄给苏辙:
雨中百草秋烂死,阶下决明颜色鲜。
一路来,无论是在屋子里的,或是走在路上的行人,个个都很安详快乐,随行的僮仆们非常诧异,何以这位去上任做官的主人,却要这么悲伤。
写者无意,读者有心,马梦得看了,决心不做这终身坐冷板凳的学官,宁愿跟从苏轼到凤翔府去做幕僚。

登高回首坡垄隔,但见乌帽出复没。
路人行歌居人乐,童仆怪我苦凄恻。
池端造一板桥,以达池北,手植桃杏松桧三十余本,使与原有的槐榆相映带,老槐树上有野鹤巢居,又买了一丛牡丹花,种在池北。
有人花十万钱将它买了下来,恰巧给苏轼看到。其时,他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官,身边稍有积蓄,想到父亲平生别无嗜好,就只喜欢书画,收藏一百余件,但没有吴道子的真迹,他就和这个画主商量,照原价购买,以此献与父亲,这四扇门板就成了老苏收藏中天字第一号的珍品。

苏轼的头脑里,忽然变得茫茫的一片空白,骑在马上,心神恍惚,摇摇欲坠。今儿早上明明没有喝过酒,何以虚飘飘地直有晕眩的感觉?仿佛看见弟弟挥挥手,急急忙忙回去了,他还策马高冈上,一直眺望那个骑在瘦马上的颀长的身影。
这一行中,三匹马并辔联行在前面,中间那匹马上,坐着一个高颧大耳、浓眉插鬓、双目炯炯有神的青年,即是要赴凤翔府出任签书判官的苏轼;紧靠在他身旁骑着一匹瘦马的那个瘦长个子是他的弟弟苏辙;稍微落后一步的马上,则是年岁相若,但留着一把大胡子的他的朋友马梦得;后面那辆车上,是从行的内眷——王弗夫人、不满三岁的儿子迈和两三个婢仆。
石鼓上的铭文,欧阳修录时存四百六十五字,磨灭不可辨识者过半,但仍是古文字学和考古学上非常重要的资料。苏轼用心辨认,在所作《石鼓歌》中,说他“旧闻石鼓今见之,文字郁律蛟蛇走。细观初以指画肚,欲读嗟如钳在口”。初寻偏旁,再一点一画地推详,只能认得十之一二,其余的文字,像雾里的月,稂莠间的禾,见面不识,它似乎只是轩辕、仓颉的朋友,李斯、李阳冰的前辈,苏轼虽有“余生也晚”的惆怅,但当面对这个古代战鼓的形象,禁不住要缅怀周代的王化政治,而慨然谴责暴虐的秦政,对帮凶法家李斯更投以无情的讽刺,如言:“自从周衰更七国,竟使秦人有九有。扫除诗书诵法律,投弃俎豆陈鞭杻。当年何人佐祖龙(始皇),上蔡公子(李斯)牵黄狗。登山刻石颂功烈,后者无继前无偶。皆云皇帝巡四国,烹灭强暴救黔首。六经既已委灰尘,此鼓亦当遭击掊。……”自古以来,野心家一旦拥有权力,便都挂起救国救民的招牌而无所不为,也不愁没有人来歌功颂德。99lib•net
康定元年,元昊引兵攻保安军,破金明寨(今陕西安塞),直薄延州城下,宋兵大败。朝命韩琦安抚陕西,韩又举荐范仲淹知永兴军,同负经略招讨之责。不料韩主集中兵力,先发制贼;而范则稳重,主张屯兵营田,备边观衅。主帅的意见不同,政策遂不一致。至庆历元年二月,西夏倾全国之力,入寇渭州(今甘肃陇西县西南),好水川一役,宋军又是大败,于是朝廷将陕西分为四路,以韩琦、王㳂、范仲淹、庞籍各领重兵,都二十万人环边守御,以抑西夏凶焰。但是庆历二年之秋,西夏兵又再度入寇渭州,幅员六七百里之间,焚荡抢掠,几成赤地,自泾邠以东,各地都只闭垒自守,莫能救御。
忽然间,连这个熟悉的背影,也被无情的坡垄隔断了,只看到他头上那顶乌帽,一耸一耸地,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隐没到山坡后面不见了。
广明之乱时,藏经龛遭贼兵焚烧,有个和尚抢下四扇门板从兵火中舍命逃出。奔至半途,力竭不支,他想了一个办法,将门板各穿一洞,套在头颈上跑路,如此辗转来到凤翔,寄住在乌牙僧舍里。他死后,这四扇门板留在那里已经有一百八十九-九-藏-书-网多年了。
苏轼游城北街开元寺,看了先秦的诅楚文碑,观赏了吴道子画的佛像和王维的画竹。吴道子画的是双林树下,朝暾晕彩,中有菩萨正在讲说寂灭之理,很多人在听道。王维画竹两丛,交柯乱叶,飞动若舞,而一枝一叶都有来处。
西夏的祖先,原是唐末庆州党项族的酋长李思恭,当时做夏州(今陕西靖边)节度使。至宋,他的儿子虽曾一度叛离中朝,但至李德明继位后,一方面受宋朝西平王的封号,一方面又受契丹大夏国王的册封,身事两朝,相安无事。
凉风萧萧吹汝急,恐汝后时难独立。
苏轼到底年轻,又是一个文人气质偏重的人,被派到这荒凉的凤翔来,不免时有“尔来走尘土,意思殊不堪”“人生营居止,竟为何人卜”的慨叹。趁着新年假期,游山玩水,访古、读画、写诗,是他的兴趣,而“扶风古三辅,政事岂汝谙”则又是初仕当时的心理压力,但见别人都很忙碌,只能独自一个,往东湖去寻求一醉,借求片刻的解脱。
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
岐山风物,实在不堪入目,“有山秃如赭,有水浊如泔”。苏轼老是怀念他家乡澄碧的蜀江,后来发现东门外,有个东湖,为古饮凤池的旧迹,“入门便清奥,恍如梦西南”,才使他的休沐假日,有个去处,一游再游。
然而,李德明的儿子李元昊,野心勃勃,不以他父亲的保守态度为然,屡屡劝他不必臣事宋朝。德明说:“吾族三十年衣锦绮,都是宋朝的恩赐,不可负!”元昊却说:“穿皮毛,事畜牧,这是我们番人的本等。天生英雄,应当自为帝王,何必要穿别人赏赐的锦绮。”他也确有能力,率兵西破吐蕃、回鹘(纥),夺甘州,尽取河西的土地,因此被立为太子。仁宗明道元年,德明病死,元昊继立,他便整军经武,建立政治体制,大力发挥他的抱负,国势日强。不久,就据有了现在的宁夏、陕西、甘肃的大部分和内蒙古西南部分的领土,分立一十八州,奠都兴庆(今宁夏银川),实现了自当皇帝的野心。立国后,遣使奉表宋朝,说他已自建国,国号“大夏”,建元“天授”,要宋朝“许以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仁宗不能忍受元昊的公开叛逆,便下诏削夺他的官爵,断绝双方的互市,并且揭榜边城,重赏缉购元昊的头颅,于是西夏兵便年入寇陕甘了。99lib•net
现任太守宋选,字子才,郑州荥阳人,进士出身,早年在京,曾与司马光、韩宗彦、沈遘同为三司僚属,做地方官又一向声望甚好,温文尔雅,颇能敬礼同僚。他也是今年八月才来凤翔的,待苏轼尤其温厚,使初次出仕的这个青年人颇有“幸遇”之感,如《和子由除日诗》说:“兄今虽小官,幸忝佐方伯。”《东湖诗》说:“予今正疏懒,官长幸见涵。”日后与宋选的儿子,画家宋汉杰书说:“某初仕即佐先公,蒙顾遇之厚,话及畴昔,良复慨然!”
苏氏两兄弟,二十余年的生命中,从来形影不离,未曾分开过一日,如今行至郑州的西门郊外,蓦然惊觉,必须于此告别,就情不自禁地惶恐起来。
来自京华的苏轼,行程所经的关中地区,尽是地方残破、村落萧条的景象,这还是仁宗康定、庆历年间,西夏兵连年入寇陕甘,所造成的破坏和灾害,到现在仍未恢复元气。
首谒孔庙,参观了保藏在那里的石鼓。这十个石雕的大鼓,表面刻有铭文,唐时出土,当时大家认是周文王时代的石刻,但据最近研究,推定为战国时代秦灵公(?—前415)或秦襄公(?—前766)时的制作。很多唐代诗人为此古石刻作诗,而以韩愈的《石鼓歌》为最知名。初时这批石刻还随便散置在原野的露天里,雨淋日晒,无人看顾,还是韩愈的朋友郑余庆将它搬进凤翔县的孔庙里保存起来。
从汴京陆行到凤翔,重过五年前旧游的渑池,再访奉闲的精舍。不料从前接待过他们的那位老和尚已经死了,变成庙后一座新造的墓塔;兄弟俩曾经题诗在上面的寺中墙壁,也已颓坏,更无字迹可循。苏轼觉得人生变幻无常,不过如天上飞翔的鸿鸟,偶然在雪地上留下一二爪痕,一忽儿便又各自西东飞散,了无踪影。作诗告诉苏辙:“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这满怀孤独的旅人,心里只是一片苍茫。
凤翔县令胡允文,在蜀时曾从老苏问学,至此方才识面,相得甚欢。
苏轼再游凤翔东北郊的天柱寺,参观了杨惠之雕塑的维摩像。维摩的造型,显得病骨支离如枯龟。苏轼不禁生出一个感想,天下的至人,本来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人的肉体像天上的浮云一样,随时变灭,全不足恃,只有心灵才是主宰的永恒。九_九_藏_书_网世上尽多体格非常壮硕而心病独多的人,宛转人间,才堪悲悯。
归人犹自念庭闱,今我何以慰寂寞。
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十一月十九日的黎明,朔风凛冽,地冻天寒的晓色朦胧中,郑州城里出来一簇旅人,约有六七匹乘骑,跟着一辆大车,来到西门外。
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
著叶满枝翠羽盖,开花无数黄金钱。
在性情上,苏轼很喜欢吴道子雄放得浩如波翻的笔墨,称他“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王维本是诗人,以诗心写竹,苏轼称其“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两者比较,苏轼认为吴道子的画虽然“妙绝”,但总还是画工之画,而对于王维所写的竹,则衷心倾倒,说道:“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
以上诸游,各有诗篇,连同《真兴寺阁》《李氏园》及《秦穆公墓》三诗,合为《凤翔八观》。
宋代两大外患,契丹之外,就是西夏。
嘉祐六年(1061)十二月十四日,苏轼到凤翔府签判任。
西夏军虽然年年入寇,屡屡得胜,但其人马的伤亡也很严重,财用亦复不继。而宋朝既于西边布下重兵,韩范两人虽然战守意见不同,但其治军严明,风纪大振,则是一样。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人倾全力收拾边疆的人心,诸羌畏威怀恩,不敢轻犯。所以西夏兵于大肆焚杀掳掠之后,无力长期占领,就撤兵自去。
苏轼骤然勒住马头,看了那清瘦的弟弟一眼,脸色突然变得非常苍白,嘴角抽动了一下,差点流下泪来。
抵任之初,时逢新年假期,苏轼得有闲暇,遍游凤翔附近的名胜,浏览古物。

苏轼住居官舍,在府衙之东北,为州长官官邸之西邻,府衙的后圃,高柯乔木,森荫繁茂,城北的终南山色都为这丛丛树木所遮蔽。而他的园内,却只有一株老槐,一株榆树,一株不够大的枣树,非常荒伧。苏轼在廨北葺一小园,开辟一方隙地,筑一亭,亭前为横池,分堂屋北厦的一部分,装置轩窗曲槛,可以俯瞰池水。堂屋南边,加建回廊,廊之两旁各凿一池,引府廨的水注入池中,种莲养鱼于池内。
兄弟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幸者,王弗夫人贤淑,使他由衷敬爱;与弟辙虽然远别,但是还可通信。“诗成十日到,谁谓千里隔。一月寄一篇,忧愁何足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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