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十 又贬海外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十 又贬海外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上一页下一页

猥末干冒,恃仁者恕其途穷尔。死罪,死罪!
哲宗婚前,先已嬖幸刘婕妤。婚后,专宠如故。

四五个月后,三省同奏:“司马光等倡为奸谋,诋毁先帝,变更法度,罪恶至深。当时凶党,虽已死及告老,亦宜薄示惩责。”于是,司马光和吕公著追贬节度副使,再追贬为朱崖军司户、昌化军司户;夺赵瞻、傅尧俞赠谥;追还韩维、孙固、范伯禄、胡宗愈等遗表恩。
这是苏轼吃粗粝食物的法门。弟弟看哥哥胃口还是那么好,心里也安慰不少。不错,苏轼虽已花甲之年,胃纳一直很好,对于粗劣的食物,能够不辨滋味,囫囵吞下肚子。苏轼从前用这不辨滋味的方法来对付黄州的劣酒。所以,秦观后来听人传说这个故事,便说:“此先生饮酒但饮湿法也。”
但是,内臣鞫狱,恐怕遭人批评,所以又命御史董敦逸覆按。罪人过庭下,皆已气息奄奄,没有一人还能开口说话。敦逸把了笔,实在写不下去,郝随等就在旁以言语胁迫他。敦逸畏祸,照他们的意思上了奏牍。
这一夜,苏轼在床上病痔呻吟,苏辙也彻夜不寐,就在床上背诵渊明《止酒》诗,劝老兄务须戒酒。苏轼年来,为痔所苦,也决心接受,作《和陶止酒》,以当赠别。
于是,诏废皇后为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出居瑶华宫,时在绍圣三年(1096)九月。
自五月十一日到藤州,兄弟同行,同卧起于水程山驿间者二十余日。自藤州到苏辙谪地,本不需要走那么许多日子,但因雷州是大郡,耳目众多,苏轼不便久留,兄弟俩恋恋不舍,只得尽量拖延路上的程期。
苏轼目前的燃眉之急,是身上的钱不够用,一路上要盘缠,到得海南要食住开销。急切之间,如何筹措?谪官有点折支薄俸,已经三年,屡经申请,分文领不到手,迫不得已,只好再函广守王古帮忙。书曰:
孟后之女福庆公主患病,后姊懂得医道,从前皇后有病,她尝出入宫掖,亲理汤药,但是这次,公主服药无效,她就带了道家治病符水进了宫。皇后大惊道:“姊莫非不知宫中禁严,与外间不同吗?”即令左右赶快收藏。等皇帝来时,照实禀明。哲宗说:“这也是人之常情。”

“世事,哪一样不是早有定命的,不必待梦而知。然而我是何等人,竟劳和尚辱与同行,莫非前世与有宿缘吗?”
宣仁太皇太后在时,有一次,刘婕妤随着孟后往朝景灵宫,礼毕就坐。嫔御皆应立侍,刘氏恃宠而骄,自以为与众不同,独自背立帘下。后阁中的陈迎儿呵责她,她亦不顾。宫人皆属中宫管辖,后宫中人对她非常不满。
不久,皇后的养母、听宣夫人燕氏,尼姑法端,为后祷祠。有人检举其事,诏令内押九九藏书班梁从政等就皇城司侦讯。侦讯中,逮捕宦官宫妾三十人,用各式各样的刑逼供,不但肢体毁折,甚至有舌头被割掉的。在这个样子的情形下,无求不得,这案子当然成立了。
苏轼之再贬儋耳,据传祸起于他《纵笔》一诗:“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传至京师,被章惇看到,惊曰:“苏某尚尔快活耶!”
自从这件大事成功之后,章惇有专宠的刘妃为内应,他的政治地位已经巩固,报复的凶焰也就狂燎天下了。
于是,侍御史来之邵说:“司马光典刑未正,幸有刘挚尚存,是老天留给陛下来杀的。”三省同奏:“吕大防等为臣不忠,罪与司马光等不异。顷朝廷虽尝惩责,而罚不称愆,生死异罪,无以垂示万世。”因此,就有绍圣四年(1097)二月的一批谪命:贬吕大防为舒州团练使、循州安置;刘挚,鼎州团练副使、新州安置;苏辙,化州别驾、雷州安置;梁焘,雷州别驾、化州安置;范纯仁,安武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

哲宗赵煦,并不是个颟顸的人主,吃亏的只是年纪太轻。因为年轻,意气用事。多年来,心里抱怨宣仁太皇太后没有看重他皇帝这个地位,更痛恨元祐一朝所有宣仁起用的宰执大臣,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旦亲政,反元祐的绍述政策,就是从这个“意气用事”的基础上,产生出来的。
其实,章惇要将这三个眼中钉拔去,蓄意在胸,有没有这《纵笔》一诗,有没有蒋之奇这一句话都是一样。这两个故事,同样形容章惇对前任大臣性命攸关的处置,却出以这样的态度,虽不能尽信,却十足表现他的轻佻、跋扈,和以国事为儿戏的荒唐而已。
僧伽,唐朝的高僧,葱岭以北的何国人。龙朔初年,来西凉府,次历江淮,后在泗州建刹,屡着神异,尝现十一面观音形,人益信重,唐中宗褒其寺曰“普光王”。苏轼从前每进淮泗,必致敬于普照王塔,诗文偈说,备载集中。现在危难中,是否真是这位屡显神异的菩萨,要呵护他渡海呢?
这次旅途劳顿,苏轼的痔疾又发作了,但是朝命所迫,不敢逗留,在雷州只住了四天,初八就又启程。自雷至琼,途程四百里,苏辙亲自送别于海滨,张逢也派了专差相送。
然而,宫中就沸沸扬扬传开来,说是历史上宫闱魇魅之乱开端了。
宋太祖定下的制度,大权集于君主,所以小人一定要挟持得住皇帝,才能潜移政权,为所欲为。章惇等先要煽动青年皇帝的怒火,然后才能将元祐群臣一网打尽。挟持皇帝这项工作,必须宫内宫外勾结进行,所以章惇、邢恕、董敦逸等人先与宦官郝随及刘友端勾结,由太监郝、刘牵线,与帝所宠爱的刘婕妤搭上关系,内外一九*九*藏*书*网体,将这少不更事的皇帝紧紧抓在手里。第一步放逐工作,做成功了,现在只差“斩草除根”,犹待努力。
这年冬至节,朝太后于隆祐宫,后用朱髹金饰的座椅,刘婕妤也要。侍从人员察知其意,就搬了一张相同的座椅给她。后宫中人心怀不平,有人假作传呼:“皇太后出!”皇后起立,婕妤亦起,她们便偷偷从后面将她的座椅搬开。等了一会儿,不见太后,刘婕妤回坐下去,便摔倒地上了。她向皇帝哭诉,并说以后再也不参加朝参了。内侍郝随安慰她道:“不必为此戚戚于心,愿为大家早生一子,这个座位就该当婕妤有了。”
有了皇帝这句话,孟后才敢当着皇帝面前,烧这道符。
元祐初,朕每晚只在宣仁寝处前阁中寝,宫嫔在左右者凡二十人,皆年长者。一日,觉十人非寻常所用者。移时,又十人至。十人还,复易十人去。其去而还者,皆色惨沮,若尝泣涕者。朕甚骇,不敢问。……后乃知因刘安世章疏,宣仁诘之。
废后一年后,封刘婕妤为贤妃。
某兄弟不善处世,皆遭远窜。坟墓单外,念之感涕。惟济甫以久要之契,始终留意。死生不忘厚德。

废后前一个月(绍圣三年八月),清算谏觅乳媪那节旧事,范祖禹、刘安世二人遂坐“构造诬谤罪”,范被责授昭州别驾、贺州安置,刘被英州安置。章惇的用意一在报复,一在杀鸡儆猴,钳制天下之口,使废后大事可以顺利成功。
苏轼与迈等在广州诀别,子孙齐集江边痛哭。他留下一封给王古的信,以代面别,此时能说的话,皆已尽于此函了:
哲宗在私德上,不是完全没有缺点,缺点在于好色。当他还只十四岁时,外间谣传,宫中在物色乳媪。禁中能够生子的男人,除他之外,没有别人,所以范祖禹上疏皇帝,力劝修身进德,一面又疏请太后,注意保护上躬。刘安世疏言,更为强硬:“尚未纳后,浸近女宠,此声流播,实损圣德。”当时,宣仁太皇太后当朝虽说“并无其事”,而事后知是皇帝宠幸的刘婕妤所为。
奉告命后越一日,即四月十九日,苏轼留家属在惠州,带了苏过动身走了。到博罗县,县令林抃来送,此时他才知道王古被劾“妄赈饥民”,降调袁州,叹惋不已。
今日到海岸,地名递角场,明日风顺即过矣。回望乡国,真在天末。留书为别。
范纯仁此时,已经两目失明,闻命,怡然就道。每次听到他家子弟抱怨章惇时,一定怒言制止。途中,舟覆于江,纯仁衣履尽湿。他回头对诸子说道:“此岂章惇所为!”其人之气度如此。
到了广州,与王古作别,一谢便走,不敢久留,恐怕于他不利。王古邀约与半道中再见一面,苏轼认为不必。
四月十七日,诰命颁到惠州。惠守方子容藏书网以非常沉重的心情,亲将诰命送交苏轼,并且说出一个故事来。
绍圣初,逐元祐党人,禁中疏出,当责人姓名及广南州郡,以水土美恶系罪之轻重而贬窜焉。执政聚议,至刘安世器之时,蒋之奇颖叔云:“刘某平昔人推命极好。”章惇子厚以笔于昭州上点之云:“刘某命好,且去昭州,试命一回。”
此外刘奉世、韩维以次,三十七人,均遭谴谪。秦观亦在案内,以谒告及写佛书为罪,从监处州酒税官,削秩,徙郴州,后又编管横州。

某忧患不周,向者竭囊起一小宅子,今者起揭,并无一物,狼狈前去,惟待折支变卖得二百余千,不知已请得未?告公一言,傅同年必蒙相哀也。如已请得,即告令许节推或监仓郑殿直,皆可为干卖,缘某过治下,亦不敢久留也。
年纪太轻的第二个毛病是经验不足,见虑未定,缺乏成熟的理知能力来识别忠奸邪正,辨释治道之宜,只好听凭感情驱使,被小人所煽惑愚弄而不自知。吕大防、范纯仁等之贬窜岭外,出于左司谏张商英的一份肆无忌惮的奏言,奏文中竟说:“愿陛下无忘元祐时,章惇无忘汝州时,安焘无忘许昌时,李清臣、曾布无忘河阳时。”以皇帝与先朝放臣等量齐观,一例仇恨,以邦国大事为报仇复恨之具,真是成何体统!但是,年轻的皇帝竟然被他这番话激怒起来,发生一连串的远谪重惩。
自此,发新会,过新州。五月,溯江而上,到得梧州。听说苏辙去雷,目下还在藤州,相距不过二百五十里,苏轼立即以诗代柬,派急足送去,要他在藤州稍待,自己赶路前往。
时当应该进餐的时候,道旁恰有一处卖汤饼的摊贩,兄弟买饼共食。这种摊子上做的饼,粗恶得简直不能进口,苏辙置箸而叹,苏轼却已把他那一份大口吃完了,慢慢地问弟弟道:
劾疏初经皇帝批交执政议贬,当论及刘安世时,传有这么一个故事:
吕大防的哥哥自泾原入朝,帝问大防安否,嘱他代为致意,并说:“二三年可复见也。”不料这位老兄,竟将如此重要的密论泄露给章惇听了。章惇大惊,就非将这班元祐重臣逼往岭外不可,否则,夜长梦多,后患不堪设想。
苏轼此时,心地空明,只有一念未安,即是故乡的祖宗坟墓。兄弟俩于熙宁元年出蜀时,将祖坟和些许田宅,托由堂兄子安和邻居杨济甫代为经纪照管,至今四十年,还不能回乡。子安已经死了。是夜,挥涕作书,告别济甫:
苏轼久请不得的三年折支(实物配给券),市场变卖估计只得二百余千,这还是“省钱”,十足计算,止有百五十余千,然而他被http://www•99lib.net逼得要说“必蒙相哀”“恕其途穷”的话,此与陶潜乞食,感激之下,居然说要“冥报相贻”,其情类同。非亲至其境,不能像王维那样妄加菲薄。
四年三月间,在惠州的苏轼已经听到苏辙被贬过岭的消息,不过传闻的谪地是西容州;又听说这次同遭严谴的,还有许多人。苏轼不知其详,恐怕自己若又不得安居惠州,如何得了。当即派人驰函广州太守王古,托再确实查看文报。书云:
章惇、蔡卞趁这个机会,向皇帝建言:宣仁太后曾有“废立之议”。指是范祖禹、刘安世为禁中觅乳媪事争言而起。皇帝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便告诉章惇说:
六月初五,兄弟同至雷州。雷守张逢、海康令陈谔带同本州官吏衙前迎接,招待他们在监司行衙暂住,次日又设筵款待。
不但如此,史言章惇竟还导帝出宫微行。所谓微行者,引导皇帝出游,尝试民间的声色游乐。果然如此,则眷恋京师名伎李师师的其弟徽宗,也不过步武乃兄后尘。所异者,李师师艳名较盛而已。
所云途中邂逅,意谓不如其已,所欲言者,岂有过此者乎!故覙缕此纸,以代面别。
吕大防年迈,本已有病,扶疾上路,行至虔州的信丰,不支而死。事闻于帝,皇帝问:“大防何事赴虔?”可见像如此流窜前任首相的大事,章惇也竟敢只手遮天,矫诏擅行,则其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苏辙得讯,即从藤州折向梧州的路上,迎候乃兄。兄弟执手相见,诚如《栾城诗》说:“今年各南迁,百事付诸子。谁言瘴雾中,乃有相逢喜!”
自徐闻至递角场,候风待渡,南望连山,杳杳一发。海上波涛汹涌,“舣舟将济,眩慄丧魄”,祷于伏波祠。

刘婕妤之勾结章惇,是为了想当皇后,但顾忌朝议沮格;而章惇则需要禁中这个有力的帮手,包围皇帝。而且,凡是小人,心计必深,皇后孟氏是宣仁太后选择调教的人,万一将来她有预政之时,则元祐未必不复。譬如刈草,宫中隐伏着这株元祐的根,也必须同时拔除。
四年闰二月甲辰,章惇重提旧说,以为苏轼、范祖禹、刘安世虽谪岭南,责尚未足,于是有再贬之命:范祖禹徙宾州,刘安世徙高州,苏轼则被摈海外,责授琼州别驾,移昌化军安置。


刘婕妤处心积虑,必欲扳倒孟后。机会终于来了。

这两兄弟自元祐八年九月东府一别,距今又将四年未见,哥哥看弟弟白须红颊,确如梧州江边最近见过苏辙的人先时所告,身体健朗,气色很好,心里更是高兴。
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昨与长子迈诀,已处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便作墓。乃留手疏与诸子,死则葬海外。庶几延陵季子赢博之义,父既可施之子,子独不可施之父乎!生不挈家,死不扶柩,此亦东坡之家风也。……藏书网
长子迈带着三个孙子箪、符、籥,都送到广州的江边。海南是怎么一个地方,苏轼在惠州已经住了将近三年,不会不知道,认为此行再无生还的机会,先一天,已将后事详细交代了苏迈,心想一到海南,要先买好一口棺木,殊不知海南并无棺木一物,人死,舁榇行葬。所以有人说,苏轼过海舟中,带有空棺一具。
苏轼的忧恐,并非无因,盖元祐大臣中,章惇最忌三人:苏轼的声望和与皇帝近密的关系,范祖禹的学问气节,刘安世的刚强敢言。非置之死地,总觉夜不安枕。这次再度掀起斩草除根的大浪潮,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呢?
绍圣四年(1097)六月十一日,与弟海滨诀别,凄然渡海。不料自此一别,这一对历史上著名友爱的兄弟,就再无机会见面,真成永诀了。
“九三郎,你还要咀嚼吗?”大笑而起。
“吾妻沈氏,向来礼拜普光王菩萨(僧伽)。有一夜,梦见僧伽来告别,沈氏问菩萨将到何处去,答云:要伴苏轼同行,后七十二日有命。算到现在恰巧是七十二日,岂非凡事都已前定,不必忧恨。”
……又见自五羊(广州)来者,录得近报,舍弟复贬西容州,诸公皆有命。本州亦报近贬黜者,料皆是实也。闻之忧恐不已,必得其详,敢乞尽以示下,不知某犹得久安此乎否?可密录示,得作打叠擘划也。
苏轼坦然答道:
章惇辈的报复手段,固然毒辣,而根源还是在于哲宗之引虎狼为腹心。
忧患之来,想皆前定,犹欲早知,少免狼狈。非公风义,岂敢控告,不罪,不罪!人回,乞数字。

苏辙一家人中,只有史夫人和幼子苏远一房相随,远妻乃黄师是(寔)之女,章惇还是她的舅公。其余长、次(迟、适)两房,因他家有点田产在颍川,所以就住在那里,因田为食,与苏轼次子(苏迨)住在宜兴,情形一样。轼留长子苏迈及长、三两房媳妇带着六个孙子住在白鹤峰新居,随同过海的只有苏过一人。所以,《和陶止酒诗》说:“萧然两别驾,各携一稚子。子室有孟光,我室惟法喜。相逢山谷间,一月同卧起。”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