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书斋内外
五 文字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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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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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文字生涯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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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此期间,他还有若干皇皇巨制的大文章,如二制官公祭司马光文,范镇取以志墓者;《司马温公行状》;敕撰《富郑公(弼)神道碑》《赵清献公(瞻)神道碑》《范蜀公(镇)墓志铭》:凡此皆是一代伟人,言行要作天下的模范,事功要作国史之根据的,岂是等闲文字。又如《张方平文集叙》《欧阳文忠公文集叙》,为范纯仁作其父《文正公(仲淹)文集叙》,也都关乎一代政事、文运流变发展的历史,只有苏轼才有资格撰写文章;而且在私人关系上,张方平、欧阳修、富弼、司马光对他的提掖,范镇对他的关爱,知遇之感,奖掖之恩,使他不能不竭尽心力,记述他们的事功行谊,以不朽的文章才配记述不朽的人物。
苏轼偶作小记,偶书小简,以些许文字写出无限清思,美不可言。杨升庵(慎)颂曰:“东坡尺牍狎书,姿态横生。萧散容与,霏霏如零春之雨;森疏掩敛,熠熠如从月之星;行徐婉转,纤纤如抽茧之丝。恐学者所未到也。”
“我词何如耆卿(柳永)?”
再说,《东坡乐府》中,也有清丽舒徐之作,如《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儋耳致秀才姜唐佐》:
苏子由说:“东坡黄州以后文章,辙虽驰骤从之,而常出其后。”苏轼自言写文章是他生平一大乐事:


兹举数例:

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虽吾亦不可知也。
以上偶录小简三则:一写寒夜灯温的佳趣,二写醺然曝日的自得,三写吃菜饭后饮茶一盅的怡逸。风神飘逸,如见诗人萧然自得的音容笑貌;但是由此可见,苏轼这人总不是个十丈红尘中的冠盖人物。
自述创作过程中“文思潮涌,触处生春”的乐趣,尤其动人:
欧阳修作完一文,便将稿子贴在墙壁上,坐卧之间,随时复看,随时修改,必至自认完美无疵,方肯脱手示人。苏轼虽然才思敏捷,落笔之前,先有腹稿,旁人只见他文不加点的才气,但他自己腹内经营,并非完全不需推敲,只是灵感来得快,他又敏于捕捉,不着痕迹而已。
景庐大为惭赧。http://www•99lib•net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过了一会儿,苏轼回来,马上援笔续写道:“虽光明无所不临,而躔次必有所舍。……”
所以苏轼元祐前期的诗作,不但数量很少,而且竟无一篇可与黄州名作相提并论的。
柳耆卿后出,掩众制而尽其妙,好之者以为不可复加。及眉山苏氏,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乎尘垢之外,于是花间为皂隶,而耆卿为舆台矣。
以后经过多少词家的努力,词的意境才扩大到可以抒写自我的情意,成为有鲜明个性的文学创作中之一体;但各家表现的风格,总还拘束在浓丽的色泽和纤细柔婉的意致中,跳不出这个狭隘的范围。而胡寅(致堂)《酒边词叙》说:
“郎中哪比得学士!公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子,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

诸生大为叹服。
……至晏元献(殊)、欧阳永叔(修)、苏子瞻(轼),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


岁行尽矣,风雨凄然,纸窗竹屋,灯火青荧。时于此间,得少佳趣。无由持献,独享为愧,想当一笑也。
绍圣初,与东坡别于汴上。东坡酒酣,自歌《古阳关》,则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剪裁以就声律耳。
蜀中石刻东坡文稿,改窜之迹累累,费衮《梁溪漫志》里,具注两篇,颇堪玩味。

退之以文为诗,子瞻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九*九*藏*书*网
洪景庐(迈)在翰林院日,公闲,到庭院中去散步,见一老叟在花丛前晒太阳,随便问他是哪个地方的人。老叟说:“京师人,几代都在翰林院里当院吏。现在八十多岁了,年轻时还见过元祐朝的各位学士;目前子孙仍在本院作吏,所以养老于此。”接着又说,“听说今日文书甚多,学士才思敏绝。真不多见”。
苏轼自憾平生三不如人,即是着棋、吃酒与唱曲。他因自己不解唱,怀疑所作的词付诸檀板,到底唱不唱得好。一日,在翰林院,问一善歌的幕僚道:

这段时间里,苏轼有《鹤叹》(一作《病鹤》)这一首名作,虽欲以鹤自况,但结果则又不免感叹“愧不如鹤”,而以“难进易退我不如”来自嘲,写尽身不由己的悲哀。
当此时也,大局鱼烂,苏轼被远谪岭外,心情十分沉重,非引吭高歌无法尽吐胸中的块垒,只是一个特例而已。

《书赠何圣可(黄州)》
《记承天寺夜游》:


苏轼为之抚掌大笑。
苏轼元祐在京师,先后不过三四年间,除奏议外,所作《内制》集有十卷,附《乐语》一卷,《外制》集有三卷,文繁体备,内容有朝廷典制、宫禁仪文、宰执恩例、馆阁掌故、寺观致祷、原庙告虔、外藩部落与边臣使客间的朝聘燕飨、抚绥存问,另有修省哀慕、节序令辰的应景文字,包罗万象,竟有八百余篇之多,可见他工作之重,下笔之快。
这景庐即是著《容斋随笔》《夷坚志》的洪迈,是一位学问渊博、究极群书的学者,官至敷文阁待制、端明殿学士,终亦不如苏轼记忆力的特强。《容斋随笔》里指责苏轼诗中用事错误的地方很多,也许是老吏一言的刺激使然,其实,些许小节,亦不足为大诗人病。如太后以金莲烛送他归院那一晚,苏轼连撰吕公著平章事,吕大防、范纯仁左右仆射三制,必须于顷刻之间写成,才能于当夜呈核,翌晨宣麻。而读者以为:“三制成于顷刻之间,撷史粹经,悉出吐属,可见其奋疾如风。”到底不完全是苦学所能达到的天才境界。
今者霁色尤可喜,食已,当取天庆观乳泉泼建茶之精者,念非君莫与共之;然早来市无肉,当相与啖菜饭尔。不嫌,可只今相过。http://www.99lib.net

苏门中人,常有旁观苏轼当众写作的机会。一日,苏轼与黄庭坚、秦观、张耒、晁补之等人会于私第,忽然有旨,令撰《沿路赐奉安神宗御容礼仪使吕大防银合茶药诏》,他便磨墨伸纸,落笔写下开端“于赫神考,如日在天”八个字,适遇外间有事,苏轼搁笔暂出,诸人拟续下句,都猜不出他的意思。
前人于苏轼诸孙处,得见数幅诗稿真迹。有一幅和欧阳叔弼(棐)诗,“渊明为小邑”句,初去“为”字改作“求”字,又连涂“小邑”二字,改作“县令”,凡三改才成现在这个句子。至“胡椒铢两多,安用八百斛”,初作“胡椒亦安用,乃贮八百斛”。若如初句,确有语病,仍须涂抹再三,改而又改。
他这枝天生健笔,虽然能够给他带来痛快淋漓的快感,但也给他惹上无穷的灾祸,然而这是思想家的武器,艺术家的工具。“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原是生命相与的事业,无可言说。而且,文字的创作,即是个人性情的表露,丝毫勉强不得,即如二苏自幼为学,本出同一源头——“公之于文,得之于天,少与辙皆师先君”。但因兄弟赋性不同,表现在文字上的风格和品评文字的态度,也就完全相异。苏辙是个朴实厚重的人,所以他所仰赞的欧阳文章,着眼于“公之于文,天材有余,丰约中度,雍容俯仰,不大声色,而义理自胜”。苏轼不然,他看评文章,首重气势,所欢喜的是笔锋精锐、议论英爽之作,看到一篇好章,即拍案称快,如欧阳文忠初见他的文字一样,连呼快哉、快哉!又如他欣赏李廌的文字,即在于它有飞沙走石之势,所以,夏均父诗说:“栾城去声色,老坡但称快。呜呼二法门,近古绝伦辈。”99lib.net
驱之上堂立斯须,投以饼饵视若无。
所以晁无咎说,“居士词横放杰出,自是曲子缚不住者”,比陈师道的见识高明得多。而且苏轼并非真不能歌,晁以道说:
东坡词只有三卷,共三百余首,是全部著作中分量最少的一种,然而他是扩大词的境界,变婉约为豪放的第一人。王鹏运《半塘遗稿》说:“其性情、其学问、其襟抱,举非恒流所能梦见。词家‘苏辛’并称,其实,辛犹人境也;苏,其殆仙乎!”



戛然长鸣乃下趋,难进易退我不如。
另一他身后的传说,尤为有趣。
园中有鹤驯可呼,我欲呼之立坐隅。

至于苏轼作词,历来最受批评,大抵指他以诗为词,不协音律,不可歌唱而已。南渡女词人李清照作《词论》,目空前古,持论甚严,她说:

某平生无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尽意,自谓世间乐事,无逾此矣。
我生如寄良畸孤,三尺长胫阁瘦躯。
苏轼作文虽求快意,笔墨淋漓,看似平易,但也有工细的一面,非如后世那些斗方名士,兴到为之,随手挥洒,自称才子。他也一样有句斟字酌的过程,细针密缕的工夫,和欧阳文忠一样。
日至阳长,仁者履之,百顺萃止。病废掩关,负暄独坐,醺然自得,恨不同此佳味也。呵呵!诲谕过重,乏人修写,乃以手简为谢,悚息。

不过他读书多,记忆力强,一笔在手,左驱右转,无不如意,确也是罕见的才能。
二、小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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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有难色侧睨予,岂欲臆对如鵩乎?
赵翼《瓯北诗话》说得不错:“东坡自黄州起用后,扬历中外,公私事冗,其诗多即席即事随手应付之作;且才捷而性不耐烦,故遣词或有率略,押韵亦有生硬。心闲则易触发,而妙绪纷来;时暇则易琢磨,而微疵尽去,此其诗之易工也。”
晚唐五代之际,词之初起,它的生命是音乐,原不过供人歌唱的艳曲,写景则不出闺阁园亭,写情则不外伤春怨别,所以填词必须协律,意境限于温柔婉约一路。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那老人点点头,然后叹道:“苏学士敏捷亦不过如此,但他不曾检阅书册。”
这自是最高的称誉,王灼《碧鸡漫志》亦说:“东坡先生非醉于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这便是说,苏词虽然不谐旧格律,却能创出新道路。自唐、五代以来,苏轼首先跳出向来低吟浅唱的调门,以轶尘绝俗的豪气,高唱他胸中激荡的感情。高亢处出神入天,率性而行,音韵格律再也不能约束,甚至连词调句法的限制,他也不管,如《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照词调应为五、四、四断句,但他写的却是“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依凡理,这是一阕破坏格律的坏词,但是王国维说这阕和韵词的才情境界,反而凌驾章楶原唱之上,“才之不可强也如此”。
《冬至节日与孔平仲》:
一、小记
景庐面有得色,便说:“苏学士想亦不过如此速耳!”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不但易安居士如此说,如苏门陈师道亦言:
俯啄少许便有余,何至以身为子娱。
只有作诗,他自己也说:“兼画得寒林墨竹,已入神矣;行草尤工,只是诗笔殊退也,不知何故?”(《与王定国书》)这虽是黄州后期的话,但很明显,他的兴趣集中到书画上去后,诗情便偏枯了;同一理由,苏轼元祐在京,政务忙碌,稍有公退余闲,则朋友往来多,宴饮聚会多,谈玄说艺,把所剩的精力时间都用尽了,这段时间里,诗词方面,几近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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