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黄州五年
九 临皋·东坡·雪堂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九 临皋·东坡·雪堂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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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从不严格督促孩子们读书,所以说:“废学从儿懒。”但是孩子们的诗文习作,他都要看的,认为用字必须经济,凡是辞多而意寡的,或者滥用的虚字,一定勾出来,要他们改写——这是苏轼作文的一个要诀,不但这样训练自己的孩子,对他的侄子们也一样用心教导,如赵德麟在苏辙家亲见苏轼寄他侄子的旧札,有曰:
参寥来了,他有了互相唱和的对手,作《再和潜师》诗:“吴山道人心似水,眼净尘空无可扫。故将妙语寄多情,横机欲试东坡老。……”竭尽僧俗两诗人穷居斗韵之乐。

苏轼垦辟东坡的当年(元丰四年辛酉,1081),即遭逢天旱,幸而所种的麦子,不需要很多的水,到了冬天,已在地面上长出一层春意盎然的新绿来,苏轼高兴他不会挨饿了,作《陈季常见过三首》,有言:“东坡有奇事,已种十亩麦。但得君眼青,不辞奴饭白。”

先生笃于风义,至身割瘦胫以啖我,可谓至矣。……彼不相知者,视仆之饥饱如观越人之肥瘠耳,虽象亦未易化也。乡谚有云缺口镊子者,公识之乎?想当拊掌绝倒!(缺口镊子,一毛不拔。)
老夫作罢得甘寝,卧听墙东人响屐。
有一晚,苏轼梦见参寥拿了一卷诗轴来看他,醒后记得饮茶诗两句:“寒食清明都过了,石泉槐火一时新。”觉得此语甚美。槐火换新,是宋代风俗,每年清明节,例须将家中“火种”调换新火,可以理解,不明白泉何故新?
他写杜甫《屏迹》诗,如“……晚起家何事,无营地转幽。竹光团野色,山影漾江流。废学从儿懒,长贫任妇愁。百年浑得醉,一月不梳头”,自道:“此乃东坡居士之诗。”

不料第二年(五年壬戌)夏季,竟又久旱不雨,田地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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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禾稻枯槁。幸而盼到天降甘霖,却是大雨成潦,田间根叶烂死,损失惨重。苏轼面对连续的灾荒,不能没有饥饿的恐惧。《次韵孔毅父(平仲)》诗中,写这种无助的景况道:

倒冠落帻谢朋友,独与蚊雷共圭荜。
巢三也不嫌清苦,除了教书外,他还煮猪头灌血睛,做姜豉菜羹,宾主共享。
夜坐无事,尝与长子苏迈联句为乐。苏迈似是一个木讷老实的青年,才华不及他的两个弟弟,少年时作《林檎诗》,有句云:
四邻相率助举杵,人人知我囊无钱。
可怜明月如泼水,夜半清光翻我室。
黄州以前,苏轼似乎先有一妾曰凌翠,没有同来,答朱康叔(寿昌)问,复书说:“所问凌翠,至今虚位,云乃权发遣耳。何足挂齿牙,呵呵!”权发遣者,宋代官制名词,意为“暂代”,可见当时,朝云还没有妾的身份,只是侍儿而已。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今年旱势复如此,岁晚何以黔吾突。
故人嗔我不开门,君视我门谁肯屈。


遯儿生后第三日,俗为“三朝”,苏轼作《洗儿》诗,语意悲愤,如云:
元丰六年(1083)九月二十七日,朝云为苏轼生了一个稚子,其时这父亲已经四十八岁了,也可算是暮年得子,非常高兴,写信告诉蔡承禧(景繁)道: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明年共看决渠雨,饥饱在我宁关天。九*九*藏*书*网


朝云长大起来,出落得秀外慧中,冠绝侪辈,天生雪白的肤色,不必借重膏沐,小小两片嘴唇,永远鲜红欲滴,风姿绰约,体态轻盈,到三十余岁,苏轼还要赞她:“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不但天生丽质,而且举止活泼,富有热情,完全是个外向型聪明乐观的女孩子,她这气质,这性格,就最投合苏轼的喜爱。
二郎侄:得书知安,并议论可喜,书字亦进。文字亦若无难处,止有一事与汝说。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采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汝只见爷伯而今平淡,一向只学此样,何不取旧日应举时文字看,高下抑扬,如龙蛇捉不住,当且学此,只书字亦然,善思吾言。
谁能伴我田间饮,醉倒惟有支头砖。
朋友说:“这明明是杜甫《屏迹》诗,居士何得窃据?”
苏轼陪这亡命的朋友到雪堂去住,那个景况,真是凄凉。照他自己的描写,床上只有一条破棉被,破灶里散发着湿柴的潮气,架子上只剩得一樽残酒,自己喝了不够脸红,只好请客人姑且润润喉咙。
大约孔平仲原诗,有怪他过分耿介,不求人助的意思,所以他说:“我即使洞开大门,你看有谁会来照顾我呢?”人情势利,自古皆然。苏轼的感慨,别见《答陈季常书》:

苏轼为这庶出的稚子,取名遯,乳名幹儿。遯者,遁也,苏轼此时甘心避世之意,已很显然。
他们两人在东坡雪堂拥鼻吟哦,坐忘人世,却使在京师软红尘中的朋友大为涎羡。有人写信给苏轼问道:“闻公与诗僧相从,岂非‘隔林仿佛闻机杼’者乎?真东山胜游也。”即将此函出示参寥,笑道:“此吾师七字法号。”九九藏书网
苏轼道:“禾麻谷麦,起于神农后稷。现在家有仓廪,不告而取,便成盗贼。其实从初说起,都是神农后稷之物。今考杜甫此诗,字字皆居士实录,是则居士诗也。子美安能禁吾有哉!”
定然是承禧见过朝云,不晓得她的名字,所以照她那天所穿的衣服,称她为“云蓝小袖者”。苏轼不大喜欢与妇人厮混,虽妻子亦不常见,但他乐与朝云为伴,他俩的欢好,可以想见,而王夫人传统的不妒美德,尤其难得,难怪苏轼满意称道。

参寥的诗境,风流蕴藉,几年来更多进步了,黄州所作,如《秋江》:“赤叶枫林落酒旗,白沙洲渚夕阳微。数声柔橹苍茫外,何处江村人夜归。”又如“隔林仿佛闻机杼,知有人家住翠微”句,更是直追渊明风格,苏轼称其清绝,谓不下于林和靖。
…………

熟颗无风时自脱,半腮迎日斗鲜红。
参寥解释道:“俗以清明淘井,也许因此说泉水也一时新了。”这种说梦的事,虚无缥渺,说过也就算了。不料七年后,居然在杭州西湖智果精舍里,有了“泉新”的事实应验,使人顿生“知命无求”的感悟。
破陂漏水不耐旱,人力未至求天全。
然而,苏轼到底是个硬汉,他相信自己,“力耕不受众目怜”。记大雨成潦,自力筑塘拒水的经过道:
雪堂落成后,苏轼有了招待客人的住处。元丰五六年间,雪堂寓客不断,五年五月绵竹道士杨世昌来,住到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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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方才离去;而五年年底,同乡巢谷又来了,也住在雪堂;六年二月琴师崔闲自庐山来,幸而雪堂有屋五间,三位客人不妨同住;至六年三月间,与苏轼交契最深的於潜天目山诗僧参寥,又从杭州不远千里到黄州来看他,寓居雪堂整整一年,直至次年(元丰七年,1084)四月,才随苏轼一同离开黄州。

凡百如常,至后杜门壁观,虽妻子无几见,况他人也。然云蓝小袖者,近辄生一子,想闻之一拊掌也。
经验显示,一个人有些怎么样的朋友,可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物。黄州雪堂所招待的宾客,尽是道士(杨世昌)、和尚(参寥)、画家(米芾)、琴师(崔闲)和亡命者(巢谷)等,虽然因是罪官,士大夫们避嫌不敢来,但也足可看出苏轼血管里流着豪侠的热血,本来喜欢那些流浪江湖的朋友,一时都在黄州聚首。
形容虽似丧家狗,未肯弭耳争投骨。
苏轼说过:“妻却差贤胜敬通。”一点不假。苏轼谪居黄州,家中还留着两三个愿同清苦的侍儿,其中有个朝云,本姓王,字子霞,钱塘人,熙宁七年(1074)苏轼在杭州通判任上时,投入苏家,当时她还只有十二岁。

去年太岁空在酉,傍舍壶浆不容乞。
奔流未已坑谷平,折苇枯荷恣漂溺。

老父认是“颇有思致”。联句中,儿子说:“乐哉今夕游,获此陪杖履。”做父亲的也鼓励他道:“传家诗律细,已自过宗武。”欣见自己的儿子比杜甫的宗武强。
会当作塘径千步,横断西北遮山泉。
初到黄州,朝云年才十九,苏轼多时闲暇,苦于寂寞,他俩接近的机会较多,感情自然亲密起来,苏轼的熟朋友们,也都认识了他身边的这个丽人。
我生无田食破砚,尔来砚枯磨不出。九-九-藏-书-网
苏轼虽然贫困,但他生活安闲,一家和睦,正如他作《方山子传》所称道的陈慥家一样:“环堵萧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他躬耕东坡,王夫人能医牛病,从无诟谇。三个儿子又都聪明好学。苏轼、苏辙两兄弟都非常关爱子女,对孩子们从无疾言厉色的责备,只要稍微有点表现,便赞不绝口,自言是“誉儿有癖”。元丰四年作《次韵和王巩(宾州)六首》中说到他的家庭,心满意足:“子还可责同元亮,妻却差贤胜敬通。”前则因陶潜有责子诗,他很自喜孩子们都能好学;后句说的是后汉冯衍(敬通),有个悍妒出名的夫人,严禁冯衍蓄妾,苏轼自幸王夫人却比冯敬通的夫人贤慧得多,允许他纳朝云。
腐儒粗粝支百年,力耕不受众目怜。
元丰五年(1082)岁将暮时,有个多年未见的乡友突来黄州投奔苏轼,他是巢三。巢三,本名穀,后改为谷,字元修,读书不成,虽曾中过举,却未能通过礼部的进士试,浪迹京师,又想改从武举求个出身,但是武功都须自幼锻炼,所以退而习剑,更无成就。失意之下,他便萧然一身,浪游秦、凤、泾、原之间,后来投身于熙河名将韩存宝军中,做了几年幕僚。四年七月,存宝以逗留不进之罪伏诛,巢谷受存宝生前嘱托,送数百两蓄积银两与他的妻子后,在江淮一带,变更姓名,逃亡了一年多,转到黄州来避祸。苏轼立即留他在家,教迨、过二子读书。与从兄子安信上说:“巢三见在东坡安下,依旧似虎,风节愈坚,师授某两小儿极严。……”
这孩子的相貌,很像父亲,尤其额角那一部分最像,苏轼钟爱这患难中所得的少子,也是人之常情。朝云生了儿子,在苏家中也就有了她的地位。从“权发遣”正式擢升为妾,不再是普通的侍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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