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楼
一 作客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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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一 作客东园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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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八年(1075)二月,王安石复相,吕惠卿堵塞安石再起的阴谋既完全失败,同年十月,就被出知陈州。
三月初二寒食节,苏轼应约前往,只见四照亭前,金鞍玉勒的骏马,排列成行,仆从无数,往来祗应,行帐间香雾蒙蒙,一派豪华气象。
我兄东来自东武(密州),走马出见黄河滨。
…………

某欲面见一言者,盖为吾侪新法之初,辄守偏见,至有同异之论。虽此心耿耿,归于忧国,而所言差谬,少有中理者。

苏轼不大现实,对于王安石之再度罢相,认为是一个迷信古书、不达世务的学者,出来操持实际政治,不自量力,终告失败,借《赠钱道人》诗,致其无限的悲悯:
…………

“何必俯首服短辕”,苏轼哀马,亦所以自哀。


儿童诵君实,走卒知司马。
而况钱夫子,万事初不作。
酒酣,倩奴求轼作曲,便为当筵歌唱,苏轼作《洞仙歌》一首、《喜长春》一首与之。但今存元本、毛本《东坡乐府》,皆无此二词,疑《喜长春》即是《𣨼人娇》的别名。《𣨼人娇》题作《小王都尉席上赠侍人》:
安石再相后,眼前情况,已与从前大不相同,皇上的信心也已不如往昔,无可作为,屡次称病求去。到这个独子忽尔病亡,老人悲伤不堪,万念灰灭,力请解职,神宗知道留他无益,才命以使相判江宁府,归居金陵(今江苏南京),时在熙宁九年(1076)之十月。
两年后,苏轼还怀念此日的北城之游,走笔为诗寄晋卿云:
自新法之行,中外汹汹。民困于烦苛,迫于诛敛,愁怨流离,转死沟壑,日夜引领,冀朝廷觉悟,一变敝法。今日救天下之急,当罢青苗、免役、保甲、市易,而息征伐之谋。欲去此五者,必先别利害,开言路,以悟人主之心。
才全德不形,所贵知我寡。
彭城(徐州)嘉山水,鱼蟹侔江湖,争讼寂然,盗贼衰少,聊可藏拙。但朋友阔绝,舍弟非久赴任,益岑寂矣。
“祁寒暑雨,民犹咨怨,此毋宁恤。”安石对答。
苏辙去冬匆匆赴京,是因朝局发生了重大变化,有意去作一番观察,寻找活动的机会。
不知几州铁,铸此一大错。
苏氏兄弟在东园一住两个多月,说是为苏轼长子迈娶妇于京师,恐亦不尽为此。其时迈年十九,娶的是同乡王宜甫的女儿。当时通行早www•99lib•net婚,苏轼也是十九岁结婚的,苏辙更早,只有十七岁。
金羁玉勒绣罗鞍,鞭棰刻烙伤天全,不如此图近自然。

…………

新政派的大头既皆罢出,帝以吴充、王珪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洛阳古多士,风俗犹尔雅。
扣门狂客君不麾,更遣倾城出翠帷。
所以,苏轼作诗,题曰《司马君实独乐园》,意不在园,而以霖雨苍生,寄望温公。诗曰:

持此欲安归,造物不我舍。
皇上显然有被蒙蔽的愤怒,诘曰:“老百姓莫非连祁寒暑雨之怨也都没有吗?”
朱熹论苏,不免门户之见,并不公平,如苏轼评骚新法,早在变法之初,岂是看他狼狈,才落井下石的。不过争论当时,出言落笔,太过意气用事,却是事实。苏轼今自回顾,当年如有一方面能不那么偏执,依神宗目前之能从善如流,情形绝不会如现在这样糟糕。这次离京后,在与老友滕达道(元发)书中,痛自悔咎道:

书生苦信书,世事仍臆度。
樽酒乐余春,棋局消长夏。
满院桃花,尽是刘郎未见。于中更、一枝纤软。仙家日月,笑人间春晚。浓睡起,惊飞乱红千片。
欧阳修次子欧阳奕来访,亦曾劝他。
我生涉忧患,常恐长罪恶。
王孙出游乐忘归,门前骢马紫金𩉜。
苏轼忽接驸马都尉王诜折柬邀约,定期于北城外之四照亭中相见。
名声逐吾辈,此病天所赭。

苏轼自认穷书生少见多怪,要如贵族们司空见惯,任她国色天香,也不会神魂颠倒。
平沙细草荒芊绵,惊鸿脱兔争后先。
当时一快意,事过有余怍。
留连四月听鶗鴂,扁舟一去浮奔浑。

翌日,王诜送来韩幹画马十二匹,共六轴,求轼题跋。苏轼论马(画)之作甚多,他总坚持一个信念,“生命,只能存在于自由生活之中”。养尊处优的厩马,金羁玉勒,尽失本性,养得太肥了,就显不出马的俊骨来。韩幹这幅牧马图上,十二匹马,在平沙细草上,争先恐后地争驰,才有人马相得之趣。诗略曰:
某再启:《超然》之作,不惟不肖托附以为宠,遂使东方陋州,以为不朽之盛事,然所以奖与则过矣。久不见公新文,忽领《独乐园记》,诵味不已,辄不自揆,作一诗,聊发一笑耳。九九藏书网
静观殊可喜,脚浅犹容却。
相逢更何言,无病亦无药。
熙宁变法,亦是势当如此,凡荆公所变者,东坡亦欲为之。及见荆公做得狼狈,遂不复言,却去攻他。
神宗凛于水旱失常,灾祸频仍,这时候,又有彗星出轸的异象发生,帝权虽是至上,但是不能不怕天怒,所以避殿减膳,诏求直言。安石进曰:“天道茫远,未免妄诞。先王虽有官占,所言者,却还都是人事。”
安石碰了这个钉子,郁郁不乐,就此称病不出。但是,神宗没有其他办法,还是再三慰勉,促令复起视事。殊不知安石此时,曾、吕皆去,无人为助,只可依赖他的儿子王雱,而王雱虽有才干,到底是个狂率少年,他要彻底打击吕惠卿,却被惠卿反告一状。安石知道了,非常责怪他的莽撞,雱恚慎不平,患发背疽而死。
他一上台,处处要显示与安石不同。他请帝召还司马光、吕公著等,力荐因与安石论事不协而遭贬斥的李常、程颢诸人,又稍变新法,多所修正,甚至将安石家兄弟间不睦的私事,也在皇帝面前讲了。
及门却遣不得入,回顾欲去行无人。
苏轼到后不久,东园主人范镇忽有嵩洛之游,苏轼作诗送行,有“小人真暗事,闲退岂公难。道大吾何病,言深听者寒”句,盖从前新政派逼迫范镇退休,王安石又剥夺一切应与的恩礼,苏轼心颇不平,此时才敢一吐。

东园桃李正欲发,开门借与停车轮。
二苏住在东园,等待主人归来,这期间,苏轼忙于为长子完婚,为次子医病。
众工舐笔和朱铅,先生曹霸弟子韩。
司马温公洛阳所筑独乐园,规模不大,难与洛阳其他名园相比,只在尊贤坊国子监旁,买了一块二十亩大的土地,辟以为园。李格非《洛阳名园记》里说:“独乐园极卑小,不可与他园班。其曰读书堂者,数十椽屋。浇花亭、弄水种竹轩尤小。公自撰《独乐园记》,略云:中有堂,曰读书堂,堂北为沼,沼上有庐曰钓鱼庵,沼北曰种竹斋,沼东曰采药圃,圃南为六栏,栏北曰浇花亭,又于园中筑台作屋,曰见山台,合而命之曰独乐园。”
…………
春末,景仁丈自洛还,伏辱赐教,副以《超然》雄篇,喜忭累日。寻以出京无暇,比到官,随分纷冗,久稽裁谢,悚怍无已。某强颜苟禄忝窃,所愧于左右者多矣。未涯瞻奉,惟冀为国自重,谨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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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迨先天不足,幼不能行,后来虽然会走,但身子依然单薄,常常生病。苏辙少时也是一样,夏则病脾,食欲不振,秋则病肺,畏寒,后在陈州做学官时,得道士李若之传授服气法,行之一年,所有病痛,不药自愈。苏轼认为学道养气,至足有余者,便能以气与人,气足,即百病不侵。其时,李道士适在京师,就将他请来,与苏迨对面坐了,为他“布气”。苏迨觉得脐腹间如被初日所照,温暖舒服,以后,他果然日渐健壮起来了。
吴充拜相之初,曾请朝廷召还司马光、吕公著等,而帝不答,神宗不认为习故安常的老臣,能够匡救时艰。司马光贻书吴充,所说各点,吴充亦不能用,盖皇上用兵复耻之念未息,而用兵需财,凡是含有财政目的的新法,也就不能停罢。
花香袭杖屦,竹色侵盏斝。
……今病虽已深,犹未至膏肓。失今不治,遂为瘤疾矣。
先生独何事,四海望陶冶。
司马温公退居洛阳,“绝口不言事”(王称《东都事略》);而东坡诗言其“年来效喑哑”,可见温公之老练与东坡之天真。
吴充,字冲卿,与王安石进士同年,年亦相同,又是儿女亲家,私人关系非常密切。由于安石的提拔,熙宁间得越两制三十余辈旧人,擢为三司使、枢密副使等要职;但在政治上,吴充却并不赞同安石的作为,屡次向皇上陈说新法种种不便,神宗也因为他一向中立无与,所以用以为相。
范镇到洛阳后与司马光的讨论如何,虽不清楚,但司马光曾自洛阳贻书吴充,书曰:
晋卿设酒待客,带来六七个侍姬,招呼席面,斟酒下食,个个长得像画中美人一样艳丽,苏轼觉得周昉画的美人还嫌太肥一点,而眼前这几个侍姬,却都娇小玲珑,光彩照人,苏轼自认从来不曾见过如此的绝色。酒过三巡,管弦随作,清歌曼度,如闻仙乐。
北城寒食烟火微,落花蝴蝶作团飞。
奕字仲纯,时官光禄寺丞,听说苏轼住在东园,他就襆被来访,对床夜话,直到天光大白。他们有说不尽的话题,谋道忧时,无所不谈,而仲纯所关切的,是政治场中,人情险恶,劝苏轼必须保身远祸。苏轼十分感动,他说:“仲纯说这话时,那副恳挚的神情,完全和文忠公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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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从皇帝的意向上,还是吴充的作为上来看,这都是政治上一个转变的关键。其时,苏辙适罢齐州掌书记的职务,他想捕捉这个变局开始的机会,就匆匆上京,上书皇帝,力言青苗、保甲、免役、市易四事的弊害,以为“上则官吏劳苦,患其难行;下则众庶愁叹,愿其速改。今者皇天悔祸,启导圣意,易置辅相,中外踊跃,思睹宽政”,所以请求朝廷即行罢免前述四大弊事,不要太多顾虑,迟迟不决,以失天下民心云云。
五月初,司马光又将所作《独乐园记》写寄徐州,苏轼报书曰:
神宗就盯着他道:“闻民间殊苦新法。”

苏辙在京,寄寓郊外范镇的东园,蜀公与苏家是乡里世旧,留辙在京度岁,所以至今未回。李常邀苏轼游济南名胜——大明湖,临水设宴,举行折花盛会,公择又取出他的外甥黄庭坚一束诗文稿来,请轼指教。其时,庭坚仍在北京国子监当教授,虽然还是无缘相见,但对苏轼这位学养深厚的人,自有更深一层的印象。

王诜,字晋卿,太原人,开国元勋王全斌的后裔,尚英宗之女贤惠公主,而公主与今上神宗,是出于宣仁高后的同胞兄妹,他是金枝玉叶的皇亲国戚。
这些元老们,虽然身在江湖,心当仍存社稷,今则更有“安石已矣,其如帝何”的关切。范镇与司马光交谊非常深切,在朝时议论如出一口,司马光信为笃诚君子,所以,要说动君实出山,范镇是第一人选。


先生卧不出,冠盖倾洛社。
王诜是当代山水画的名家,继承李营丘(成)后的松石寒林一派的大师,他与苏轼在绘画艺术上交好。
范镇行前,设宴东园道别,似有不少叮咛,所以苏轼作《次韵景仁留别》诗,有“临行一杯酒,此意重山岳”的话,其间蛛丝马迹,都可看出他们三人正在进行一个计划,蜀公此行就是为鼓励那位在洛阳闭户纂书的司马光,出山来匡救时弊,抚慰苍生。
吹笙帐底烟霏霏,行人举头谁敢睎。
…………
书生老眼省见稀,画图但觉周昉肥。
中有五亩园,花竹秀而野。
青山在屋上,流水在屋下。
敝裘瘦马不知路,独向城西寻隐君。
苏轼在济南弟弟家住了个把月,日与李常纵谈剧饮,他说喝得几乎把头都浸到酒里去了。二月上旬,才离济南,苏辙出京来迎,相遇于澶濮之间的道上,自苏轼赴杭,后又移知密州,兄弟二人不相见者,已经七年了。
不量力所负,轻出千钧诺。
欣然为我解东阁,明窗净几舒华茵。九九藏书
宋至熙宁年间,国家处境,非有一番彻底变革,无以救危图存。荆公变法,原是适应时势要求的产物,并世诸贤,亦莫不抱有求新求变的意图,即使苏轼,努力揭发陈弊,亦未始不是力主变革的人,而且部分意见,也有与荆公不谋而合之处。如朱熹论曰:
蜜意难传,羞容易变。平白地、为伊肠断。问君终日,怎安排心眼。须信道,司空自来见惯。
当此“曙光一现”的转变期中,苏轼回到别已七年的京城,心里却另有一番特别的感受。检点变法之初,在京时所作言论,大都出于狂热的意气,缺乏冷静思考,也有很多不尽合理之处,至安石已去,反而觉得今日朝堂中,就缺乏像他这么一个敢作敢为的勇者,痛自检点,颇有悔意。
政治波浪中,难得出现一个机会,在这个时机中,苏氏兄弟表现不同,苏辙是个行动者,而苏轼只是个言论家而已。
抚掌笑先生,年来效喑哑。
熙宁十年(1077)正月,朔风凛冽,大雪纷飞,苏轼一家冒着寒风大雪行路,将至济南,知齐州的李常,先派急足来迎,苏轼次韵答诗,有“敝裘羸马古河滨,野阔天低糁玉尘。自笑餐毡典属国,来看换酒谪仙人”句。苏轼常尊公择为太白,而自比为北海牧羊的苏武,可能是酒间的玩笑话,成了惯称。

司马此函,与苏辙上神宗皇帝书里的建议,如出一辙。
虽云与众乐,中有独乐者。

三个侄子,迟、适、远都在雪中迎候,带领他们回家,虽然苏辙去冬赴京,还没有回来,但兄弟两家,阔别多年,一朝团聚,“酒食淋漓浑舍喜”,真是无比欢庆。
王良挟策飞上天,何必俯首服短辕。

范镇去洛阳打了一个来回,费时不过一月,可谓来去匆匆,然而他们三人的想望,都落了空。

东园主人一回来,二苏立刻告辞,他们在京逗留已经过久,苏轼要赶往徐州到任。范镇从洛阳带来司马光写寄苏轼的《题超然台诗》,苏也不及作复,到徐州后才写《与司马温公书》曰:

厩马多肉尻脽圆,肉中画骨夸尤难。
今圣德日新,众化大成。回视向之所执,益觉疏矣。若变志易守,以求进取,固所不敢,若哓哓不已,则忧患愈深。
苏轼约他老弟同往河中,不料行至陈桥驿,奉到诏告,又被改知徐州军州事。相将至京师的陈桥门,却为门官所阻,当时有旨,外官非奉诏,一律不许入国门,于是,只好同回东园,《栾城集》诗《自南京寄范景仁》,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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