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四 读书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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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四 读书著作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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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作《子瞻墓志》时说:“……乃出《中庸论》,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则苏轼尚有论《中庸》之作。又《栾城遗言》云:“东坡遗文,流传海内,《中庸》上、中、下篇……今后集不载此三论,诚为阙典。”但现在通行的明成化刊本《苏文忠公全集续集》辑有此作,或是苏辙当时所见刊本不全耳。
大块之间,有生同之。喜怒哀乐,巨细不遗。蚁蜂之君臣,蛮触之雄雌。以我观之,物何足疑?彭聃以寒暑为朝暮,蟪蛄以春秋为期颐。孰寿孰夭?孰欣孰悲?
正如我们眼前有这样两个人:一个是三家村中的恂恂宿儒,神闲气静,眉目清澄,语言全从平凡的情理出发,令人觉得可亲;一是做过大事、经历风涛的豪士,眉宇轩昂,英气内敛,辞锋犀利而坦率,令人觉得豁达。前者是陶潜,后者便是苏轼。
这篇文章之整个风格,特别是气势与雄辩这一特色,将它置于《东坡集》中,恐怕谁也无法分辨。尤其全文立意,脱胎于庄子齐物哲学而成其旷达,简直就是苏轼人格之再现。难怪老人读了,不禁大喜道:“吾可以安于岛夷矣!”
《书传》十三卷,《四库》入经部书类一,另有明乌程闵氏刊朱墨套印本、《学津讨原》第二集本、明万历二十五年毕氏刊《两苏经解》本,为二十卷;又吴兴凌氏刊朱墨套印本,亦二十卷。
“罪过公,悔不先与公话。”
参寥领悟,索回和作,纳入袈裟袖第中,用杭州土话说道:


和《归去来兮辞》后,苏轼意犹未尽,又把陶的原作拆散,写成《归去来集字十首》。
常恐抱永叹,不及丘明迁。

道家的仙境,释氏的佛国,都很渺茫。本想跟从陶翁,避到酒乡去住,无奈醉有醒时,依然难逃人生劫数。
虚名非我有,至味知谁餐。
绍圣五年二月,苏轼作《和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首揭其由,这是一个“梦”——“归去来兮,吾方南迁安得归?……怀西南之归路,梦良是而觉非。”梦里确是归乡,醒来却空无其事。他所梦想的归乡,不写舟车之劳:“我归甚易,匪驰匪奔。俯仰还家,下车阖门。”这个倦于尘劳世患的老人,只能在梦中满足他归乡的欲望。也只有梦还,则不论海南汉北(蜀)距离多么遥远,往来都很方便。续曰:
海南人惯以椰子壳作冠,从苏轼父子看来,却很新鲜,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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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都作了《椰子冠》诗。然而苏轼不能忘情于元祐前期,他所创制的筒高檐短帽,士大夫争相仿制的“子瞻样”,慨然曰:“更着短檐高屋帽,东坡何事不违时。”
陶、苏二人,对人生的基本观念,歧异在此。
海南“百物皆无”的生活环境,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而精神食粮——书物的匮乏,对一个读书人所造成的威胁,像失落灵魂一样的痛苦,就不是平常人所能想象的了。

《书传》十三卷,收入《四库全书》时,提要曰:


儿子到此,抄得《唐书》一部。又借得《前汉》欲抄。若了此二书,便是穷儿暴富也。呵呵!老拙亦欲为此,而目昏心疲,不能自苦,故乐以此告壮者尔。
苏过作《志隐》一篇,自跋云:“……遂赋《志隐》一篇,效昔人解嘲、宾戏之类,将以混得丧,忘羁旅。非特以自广,且以为老人之娱。”全文甚长,姑引片段,聊见一斑:
苏轼即使自知因语言文字之故而蹭蹬一生,受尽折磨,但他仍视文学如生命,在此书简中,情见于辞。
况吾与子,好恶性习,一致同归。寓此世间,美恶几希。乃欲夸三晋而陋百粤,弃远俗而鄙岛夷。窃为子不取也。子知鱼之安于水也,而鱼何择夫河汉之与江湖;知兽之安于薮也,而兽何择于云梦之与孟诸。松柏之后凋,萑苇之易枯,乃物性之自然,岂土地之能殊乎?……
苏轼是一个流落天涯而又失去自由的人,更是只好以一个梦想来编织他的精神世界,作他无可奈何的归宿——“以无何有之乡为家”,则虽身羁海外,亦未尝不归,这就是苏轼今日“以不归为归”的哲学。


苏轼于此三稿,心力所寄,也很自负。如北归时,与苏伯固书云:
轼究心经史之学,明于事势,又长于议论,于治乱兴亡,披抉明畅,较他经独为擅长。……洛闽诸儒,以程子之故,与苏氏如水火,惟于此书有取焉,则其书可知矣。
形是身,影如名,形影不能分离,故“身没名亦尽,念之五情热”。既然人有必然要死的命运,形影皆空,所以人生应该听任“神”之自然,“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不必刻意惜生,徒然陷形神于无助的痛苦之中。
…………
孔壁汲冢,竹简科斗,皆漆书也,终于蠹坏。景钟石鼓益坚,古人为不朽计亦至矣。然其妙意所以不坠者,特以人传人耳。大哉人乎,《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吾作易、书传、论语说,亦粗备矣。呜呼,又何以多为?九九藏书
元符二年(1099)五月间,惠州友人郑嘉会舶寄的书籍已经运到,父子二人就忙着将书编排整齐,列诸座隅,作书报谢说:“此中枯寂,殆非人世,然居之甚安。诸史满前,甚有与语者也。借书,则日与小儿编排整齐之,以须异日归之左右也。……”
轼穷困本坐文字,盖愿刳形去智而不可得者。然幼子过,文益奇。在海外孤寂无聊,过时出一篇见娱,则为数日喜,寝食有味。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未易鄙弃也。见足下词学如此,又喜吾同年兄龙图公之有后也。故勉作报书,匆匆,不宣。
自到海南后,苏轼对于道家神仙之说,已经远无初到惠州那时的狂热;而这晋代田园诗人,却恍然如在身畔,行起坐卧,似同一室,他和我们一样,两只脚踏在这痛苦的大地上,和我们共同享有从这大地上生出来的悲欢和苦乐。
结发事文史,俯仰六十逾。

余龄难把玩,妙解寄笔端。
老马不耐放,长鸣思服舆。
父子二人,在桄榔庵里,以努力写作排遣孤寂。余下时间,他又勉励儿子抄书。那个时代,雕版印刷术虽已出现,但是书籍的流布还不太广,求书仍不甚易,读书士子还是习惯于手抄经史,因为抄书不但可以免费得书,还能帮助记诵,练习书法。
归去来兮,请终老于斯游。我先人之敝庐,复舍此而焉求?均海南与汉北,挈往来而无忧。……方饥须粮,已济无舟。忽人牛之皆丧,但乔木与高丘。警六用之无成,自一根之返流。望故家而求息,曷中道之三休。已矣乎!吾生有命归有时,我初无行亦无留。……
某凡百如昨,但抚视《易》《书》《论语》三书,即觉此生不虚过。如来书所论:其他何足道?三复诲语,钦诵不已。
回顾平生,真同儿戏,被人指目毁誉,了无意义,不如弄起一把火来(弄火,佛语),好的坏的一起烧了,从此肩上没有负担,“神”就自然超脱。
渊明的人生哲学,寓于“形、影、神”三诗之内,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恬淡主义者,他的生活理想,但求平淡安适99lib•net
诗人心灵中,充盈着许多热烈的感情,被现实生活激发起来的思想和感觉,血液里面膨胀的欲望和情绪,错综变幻,构成诗人一串串的梦。将这些梦,用语言文字编织出来,就是诗。诗中,蕴蓄着诗人真诚的生命。

苏过与叶少蕴言,其父在海外,曾经计划撰《志林》一书,预定一百篇,但只写了十二篇,蒙赦放还,未能成书。散篇今亦辑入全集。至于有称《东坡志林》的单行本,则是后人杂取本集短记、题跋之类的编本,并非原定的著作。

苏轼没处可跑,常往黎子云家去玩。一日碰到天下大雨,借了一顶斗笠,一双木屐,穿戴起来回去。后来有人画了一幅“东坡笠屐图”,他自己作赞曰:“人所笑也,犬所吠也,笑亦怪也。”就是用柳宗元的句法。
他认为形与影相因而成,随物而化。形如火上之烟,火尽,烟即消失。人之形体,不但要因时间的摧残而老衰,甚至一念前后,已失其故,所以不足依托。
然世之蓄轼诗文者多矣,率真伪相半。今足下所示二十卷,无一篇伪者,又少谬误。及所示书词,清婉雅奥,有作者风气。知足下致力于斯文久矣。
苏轼则好以浪漫的神秘知觉来体验人生。他认为大千世界中,一切形象变化,弹指顷事,微不足道。唯有物我心灵间的妙悟,超脱形象之外,始入永恒。

苏轼谪黄州时,撰《论语说》五卷,现又继续编成《易传》九卷,至元符三年五月又完成了《书传》十三卷,遂并作题语说:
苏轼当日仓皇渡海,当然不会携带书物,住定以后,就为无书可读而非常烦恼。第一次由张中陪同往访黎子云时,见到他家有《柳宗元集》数册,正如久渴之人得见一瓯清泉那样急切,立即借了回来,终日玩诵。曾季狸说:“前人论诗,初不知有韦苏州、柳子厚。……至东坡而后发此秘。”许彦周说:“东坡在海外,盛称柳柳州诗。黎子云家有柳文,日久玩味,虽东坡观书亦须着意研穷,方见用心处耶!”正因没有他书分散注意,终日玩诵,得与作者神会,始生欢喜。故陆游说:“东坡在岭海间,最喜读柳子厚、陶渊明二集,谓之南迁二友。”其故在此。www.99lib.net
…………
苏轼有意跟着自写一篇《广志隐》,更深一层来讨论穷通得丧之理;但对儿子,却劝他作《孔子弟子别传》。儿子还年轻,应该接受儒家的正统思想,求为世用,而不该走老庄这条路子。这也是天下做父亲的人,同样的苦心。
这三部书的现存印本,《易传》九卷(一名《毗陵易传》),《四库》入经部易类二,据明焦竑旧刊本著录,另有明乌程闵齐伋朱墨板套印本、《津逮秘书》第二集、《学津讨原》第一集各刊本。
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是他归向自然生活的梦,几乎全部用意象来唤起读者的情感。诗中表现一波一波的意象,尽是他朴素的梦想。这个梦画出隐逸生活的情景,使所有困于尘俗的读者为之神往。
郑嘉会借书,先后两次,都是托由广州道士何德顺经手船寄的。船本不多,书又笨重,所以寄运甚费时日,真是无可奈何之事。
后得在惠州服官的老朋友郑嘉会(靖老)来书,说有书千余卷,将托舶运装到海南来借他,苏轼原本有意用著述来排遣忧患,因为没有参考书,就什么也不能作,正如陶渊明《赠羊长史》诗所说:“愚生三季后,慨然念黄虞。得知千载事,上赖古人书。”所以就和此诗,以谢郑君。
他认为人有生死,与草木之有荣枯一样,死亡既是不可避免,则有生之日,便该从容享受酒与感官的快乐。
故知根尘在,未免病药俱。
都曹刘君足下:蒙示书教,及编录拙诗文二十卷。轼平生以语言文字见知于世,亦以此取疾于人,得失相补,不如不作之安也。以此常欲焚弃笔砚,为喑默人,而习气宿业,未能尽去,亦谓随手云散鸟没矣。不知足下默随其后,掇拾编缀,清无遗者。览之惭汗,可为多言之戒。

不过,陶苏二人经验不同,天分有别。渊明意主澹逸,诗语“微至”已足;东坡豪迈,故多豁达之辞。所以轼虽和陶,而意境不同;苏轼学不到渊明的澹逸,但他也自有其恢诡陆奇的达人本色,各有不同的精神面貌。

影如镜中之像,镜坏了,而影仍不灭,因它“无心但因物”,万变而不竭。

“童子无居住,先生无并行。我与吾师共推东坡一九九藏书人于渊明间可也。”
《和陶归去来兮辞》与《归去来集字十首》不在前数之内。因为前者不是诗,后者不是和作,只能算是附录。


最不幸的是《论语说》五卷(《文献通考》作十卷),于清人修《四库全书》时,已经不见传本。绍圣间,场屋中流行的是王安石及其子王雱口义的《论语解》。南宋中叶后流行朱子注,也许这是苏轼原著湮没失传的一个原因。幸有苏辙的《颍滨论语拾遗》传世,据其自序,苏轼的意见,虽然并不与他完全相合,但《拾遗》书中取轼说者亦十有二三,聊可豹窥一斑。今有《指海》本、《说郛》本。
亲友复劝我,放心饯华颠。
苏轼初至海南,即将自扬州和陶《饮酒》起至绍圣四年丁丑十二月止,所作和诗一百零九首,检寄苏辙,要他作“叙”,意欲单独别为一集。后在海南,续有和作,至元符三年四月,闻赦命后,写成最后一首《和陶始经曲阿》诗止,共得一百二十四首,辑成《和陶别集》。
学问,毕竟是天下的公器,即使门户森严的那些理学之徒,对于轼撰《书传》,亦不得不有所取。但当日这花甲老人,苟生蛮邦,栖身于桄榔庵里,过着食芋饮水的日子,皓首穷经,虽说是做着传世之盛业,实在也还是人不能堪的忧患之书。
此文写成后,寄与弟辙,要他同作。这时候,苏辙方从雷州再迁循州,一时无暇及此,就将它搁下来了。直到轼已故后,苏辙整理家中旧书,才又捡出这篇遗稿,乃泣而和之。又据晁说之(以道)说:“建中靖国年间,东坡所和《归去来兮辞》,方才传至京师,他的门下宾客中,有好几个人跟着和作,都自以为‘得意’。陶渊明于一日间纷然满人目前了。”参寥也忽然拿了一篇和作来给晁以道看,约他同赋,以道婉谢曰:
元符二、三年间,苏轼尚在儋州,刘沔编集苏轼诗文二十卷,寄到海南来请他亲自校订。沔是苏轼同年的后人,有此心意,苏轼非常欢喜,作书报之曰:
有了必要的书籍,苏轼就开始整理黄州所作《易传》的未完稿,又续撰《书传》。《和陶杂诗之九》自述传经之志,有曰:
已矣复何叹,旧说易两篇。
思我无所思,安能观诸缘。
到海南后,苏过先抄了一部《唐书》,再又借了一部《汉书》来抄。苏轼《与程(儒)秀才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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