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黄州五年
五 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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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五 东坡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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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荒地所在,本无地名,因在黄州城东门外,而且白乐天做忠州刺史时,有《东坡种花二首》,又有《步东坡》诗:“朝上东坡步,夕上东坡步。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苏轼向来爱好乐天,忠州、黄州,都是谪地,更巧的是皆在城东,因此,苏轼就给这个乡野之地,命名为“东坡”,自称“东坡居士”,亦自此始。
嗟余潦倒无归日,今汝蹉跎已半生。
……昨日一牛病,几死。牛医不识其状,而老妻识之,曰:“此牛发豆斑疮也,法当以青蒿粥啖之。”用其言而效。勿谓仆谪居之后,一向便作田舍翁,老妻犹解接黑牡丹也。言此,发公千里一笑。
陆游《入蜀记》所见东坡,更为详细,如云:

从这两家实地观察所记,地在黄冈东城门外,是个四周冈峦起伏中间一方五十亩大的平地。久是茨棘瓦砾之场,何况山地本来贫瘠,少有农作价值,除了自认为无所逃于天罚的苏轼,谁还愿意花那么大的开垦工夫,做十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傻事。这年夏天又逢干旱成灾,苏轼面对这一片颓垣草棘、满目瓦砾的荒地,不禁释耒而叹。
若问我贫天所赋,不因迁谪始囊空。
同年十月,与苏轼同榜及第的进士同年临川蔡承禧受任淮南转运副使,恰好黄州在他辖属境内,按临属邑,特地到临皋亭来看望苏轼,见他居处狭隘,所以发起在临皋亭附近水驿高坡上,为他造了三间新屋,于翌(六)年五月筑成,命名“南堂”。这三间屋子,面对大江,最宜消夏,苏轼有此,不啻贫儿暴富,虽然只是瓦屋三楹,却派了许多用场,如曰:“故作明窗书小字,更开幽室养丹砂。”“更有南堂堪著客,不忧门外故人车。”“客来梦觉知何处,挂起西窗浪接天。”这南堂,作了书斋、丹室、客室和卧房。他在无限感激中,作函给蔡承禧道:“某病咳,逾月不已,虽无可忧之状,而无聊甚矣。临皋南畔,竟添却屋三间,极虚敞便夏,蒙赐不浅。”藏书网
这次遄程到黄州来探望失意中的老朋友,却为他做了一件大事,向当地政府请领到一片废弃的营地,可以辟作农场。
郡东山垄重复,中有平地,四向皆有小冈环之。
应笑谋生拙,团团如磨驴。
然而,做官的人一经谪放,便只有一份微薄的实物配给可领,正常的俸禄都没有了。苏轼初来黄州时,曾就手上仅有的一点现款,照最节俭的生活估计,约可支撑一年。预算得一点不错,只恨日子过得太快,忽已到了元丰四年,手头就渐渐感到拮据起来。大江风月,岂可疗饥?何况贬谪这种惩罚,是没有期限的,茫茫前途,真不知如何是好。
苏轼说马髯之穷,有曰:
万里却来日,一庵仍独居。
不料枯草烧尽处,发现有口暗井。水在农作上是个非常重要的资源,这真是喜从天降www.99lib.net,苏轼兴奋得嚷道:“一饱未敢期,瓢饮已可必!”
对马髯这个朋友,苏轼总觉抱愧,因他跟从苏轼二十年,日夜盼望轼能显贵,就可分点钱给他去“买山终老”,而今,苏轼反要借重他请领的土地来耕作谋生。
早游东坡,自州门而东,冈垄高下,至东坡则地势平旷开豁,东起一垄颇高,有屋三间,一龟头曰居士亭。亭下面南一堂颇雄,四壁皆画雪,是为雪堂。……又有四望亭,正与雪堂相直,在高阜上,览观江山,为一郡之最。
苏轼当时,每日都在田间劳作,日晒雨淋,既瘦且黑,怕久别的侄子认不得他了,但想一个人的面貌会改,声音总不变的,所以说:“心衰面改瘦峥嵘,相见惟应识旧声。”平日,他已不大愿意说话了,问起乡中故旧,半已死亡,生命的短促,令人危疑失措:“畏人默坐成痴钝,问旧惊呼半死生。”怀乡感旧的悲哀与眼前的萧瑟,织成一团浓重的寒雾,包围着失意中的叔侄二人。对着那盏半明不灭的油灯,门外则是临皋亭有名的风涛呼啸声,一阵一阵打断他们的夜谈,屋内老少二人,不觉完全沉浸到无话可说的凄然气氛里去了。
马梦得与仆同岁月生,少仆八日。是岁生者,无富贵人,而仆与梦得为穷之冠。即吾二人而观之,当推梦得为首。(《东坡志林》)
南来不觉岁峥嵘,坐拨寒灰听雨声。

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昨夜东坡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

苏轼在那块荒地上亲拾瓦砾,自种黄桑,虽然辛苦,但他心里则甚为满足,“腐儒粗粝支百年,力耕不受众目怜”。他要独立生活,果然老天也帮他。久旱之后,一夜99lib•net忽尔大雨,次日早晨便发现岭背有道微泉,穿城直达柯氏坡,循着旧渎流经苏轼那块园地,到柯氏林园附近,汇为十亩方圆的池塘,池里盛产鱼虾。他寻视水路,发现沿着沟边长满水芹菜的宿根,大为高兴,因为他已想起一道家乡风味的菜式来了——芹芽脍斑鸠,不禁食指大动,朗吟道:“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独在。雪芽何时动,春鸠行可脍。”
梦得原来在太学里做“太学正”的官,只因苏轼在他书斋壁上题了一首杜甫的《秋雨叹》诗,深受冲击,决心辞官,跟着苏轼到凤翔去做过一段时间的幕僚,以后浪迹江淮,却仍一无遇合,白首穷饿,而骨气依然铮铮如昔。
苏轼面对生活压迫,希望能够自有一块土地,不辞劳作,就在黄州做个躬耕自给的农夫也好。


雪堂西畔暗泉鸣,北山倾,小溪横。南望亭丘,孤秀耸曾城。都是斜川当日境,吾老矣,寄余龄。
这块土地,坐落于州治之东一百余步的山麓,先前做过营地,面积约有五十余亩。范成大《吴船录》记其亲访该地,所见形势:



同年冬季,苏轼又在东坡附近,距州门南向四百三十步地方,寻得一块旧作养鹿场的高地,视野非常宽旷,极合他的造屋理想,就此张罗建材,鸠工构筑起来,自己也参加劳动,所以诗说:“今年刈草盖雪堂,日炙风吹面如墨。”经过这场辛苦,陆游所见“亭下面南一堂颇雄”的五个房间的建筑,终于元丰五年二月,大雪纷飞中落成了。

免使韩公悲世事,白头还对短灯檠。(其一)
苏轼周览全境,先按地势高九九藏书网下,在心里画好了一个蓝图。较低的湿地,种植粳稻;东面平地上种枣树和栗树。住在对江的同乡,已经应允送他桑树和果苗。本来还想种片竹林,但恐竹鞭在地下横生漫长,会妨碍别的作物,只好作罢。
像牵磨驴子团团走的生活,已是可悲,何况还那么贫穷,那么寂寞,茫茫不知前路。
安节在叔婶家里住过了年,即将回乡。苏轼在眉州虽然已无近亲,但有祖先和王弗夫人的坟墓,堂房兄弟子侄和若干亲戚都在,面对这行将别去的风雪归人,乡思潮涌,不能自已。记起父亲(苏洵)从前下第还蜀时,伯父(苏涣)作诗送行,其中有两句是:“人稀野店休安枕,路入灵关稳跨驴。”便将这十四字,一字一韵,作了十四首小诗赠与安节,最后一首是想象这侄儿去后,孤寂老人的景况将是:

苏轼于堂屋四壁,满画雪景,取名“雪堂”,自以为“起居偃仰,颇得其所”。后来凡是远道朋友来访,都招待他们住在此处。李元直(通叔)为作“雪堂”二篆字匾额,苏轼自书“东坡雪堂”四字,榜于门上。

正当初辟东坡的这年冬天,苏轼堂兄不疑(子明)的儿子安节,赴京应举报罢,转道到黄州来探望他的叔父。人在失意的景况里,最怕遇见亲人,而且所面对的又是远从家乡来的亲属,免不掉激起一片沉落在心底的乡心,感念平生,怅触万端起来,作《侄安节远来,夜坐三首》,写他的萧条情境,读来令人忽有遍体寒栗之感:

一般的士大夫如欲学作老农,问题实在太多。幸而苏轼夫妇都是农家出身,除了因是南人,不大懂得种麦之外,其他田地上的常识,还是很丰富的。牛是农家主要的劳动力,也是最贵重的财产,但有一次,苏家的耕牛害了重病,几乎要死了,幸而苏轼的夫人倒识得这种病,且有一味单方,居然治好了牛病,苏轼大喜,作书告诉章惇:
他要预留一角眼界最佳的空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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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余力时造幢安家的宅子。目前,第一件事是叫家僮先将地上的枯草烧掉,才能垦地。

心里这个计划,幸得二十年前在京城熟识的穷朋友——杞人马梦得,到黄州来看他时帮忙实现了。
遮眼文书原不读,伴人灯火亦多情。

麦子种成功了,于是他便从记忆里搜索从家乡得来的农家知识,想象明年春天如何插秧种稻,以及秋收冬藏的快乐,“我久食官仓,红腐等泥土。行当知此味,口腹吾已许”。其后,于稻麦之外,并种黄桑三百棵,枣栗树各若干棵。他的老友李常任淮南西路提刑,居官安徽霍山,闻说苏轼在黄州经营农场,特地送他一批柑橘树苗,他便遐想《橘颂》中“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的美景,要将它种在屋畔篱落。又作诗向大冶长老乞讨桃花茶的种子来种,茶能消食,所以自嘲道:“饥寒未知免,已作太饱计。”


不过,苏轼毕竟还有克服颓唐的豪气,最后一诗的尾联,却很洒脱地歌道:“梦断酒醒山雨绝,笑看饥鼠上灯檠。”
苏轼自二十六岁任官凤翔府签判起,至元丰二年(1079)在湖州任所被逮为止,扬历中外一十九年,但因不善居积,依然书生故我,和王巩诗自谓:
雪堂南挹四望亭,西控北山那股微泉,游目纵览,江山如画,尽收眼底。苏轼认为风光之美,实不下于陶渊明所盛赞的“斜川”,作《江城子》词:
这种辛苦的垦殖工作,能够帮苏轼忙的,除了马梦得外,也只不过潘丙、郭遘和古耕道这三个黄州新知。等到垦成田地,可以开始种植,则时入深秋,种稻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先种麦子。却喜不到一个月工夫,地上已经长出一片绿油油的麦苗,当地的老农忠告他道:“麦子的苗叶,不能发得太茂盛,你要收获好,必须时常放放牛羊。”他回答说:“再拜谢苦言,得饱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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