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飘泊江淮
三 金陵谒荆公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三 金陵谒荆公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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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现实政治,曾使王、苏二人隔阂甚深,误会重重。但至罢政闲居以后,苏轼已在黄州,安石对于这位后辈的才气、学问和品格,却又非常欣赏起来。凡遇有从黄州来的人,他必定要问:“子瞻近日有何妙语?”
因此,又劝苏轼就在金陵买点田地,寻所住宅,先把生活安顿了,然后才能读书治学。安石这番意思,非常明白,他希望苏轼留居金陵,和他作伴,苏轼也为之非常感动,作《次荆公韵四绝》中,有一首是:
他们两人,接连数日,朝夕相见,饮食游玩,都在一起。金陵太守陈睦(和叔)陪伴他们同游了蒋山诸寺,安石的门客段缝(约之)、叶涛(致远)、陈辅之等共与游宴,大家都很偷快。
苏轼回想熙宁年间的荆公,怀抱一腔救国的热忱,执持理想,那一份勇往直前的勇气,着实足以令人敬佩。曾几何时,如今只是个衰病而又孤独的老人,驴背行吟,蹀躞于钟山道上,不禁付与无限的同情。

“精出于动,守神为静,动静即精神。”
苏轼与秦观在金山聚首后,因他新举进士,特再为他上书荆公:
“老夫平生作诗,无此一句。”
“文中‘日胜日贫’那一句,不如说‘如人善博,日胜日负’。”
这两位个性不同,但是一样伟大的人物,不论从前身在政治漩涡中,曾经有过若干是非,多少摩擦,而今事过境迁,金陵重见,则两人都已退出了那个混乱而又充满喧嚣的政治舞台,彼此皆是台下的闲人了,回首前尘,恍如噩梦。现在,悠游林下的王安石,得以一代才人来看待苏轼,苏轼则以前辈敬视荆公,无拘无束地晤言一室之内,不觉都有快慰平生的喜悦。
苏轼面对这伟大而又孤寂的老人,想起“逝者如斯”又不可追的过去时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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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许多多可以后悔的地方,所以说“从公已觉十年迟”,这是苏轼真诚的忏悔之辞,是他经过御史台狱的锻炼,经过黄州五年,沉痛的反省之后,才说得出来的真心话。荆公得此诗后,也很感动,惘然道:“十年前后,我便不厮争。”
后来,这位孤独的老人,不幸又害了一场大病。病后,精神体力更加大不如前,觉得自己要这空荡荡的大宅邸,实在没有用处,便把它舍作佛寺——名曰“报宁禅寺”。他则隐居钟山,闭门却扫,平常不大出门。到苏轼自黄州至金陵时,安石已经在此闲居八九年了。

苏轼不及冠带,出船迎揖道:“轼今日敢以野服见大丞相。”

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安石原来有皇帝诏赐的一座宅邸,在金陵白下门外七里,距钟山宝公塔亦七里,故名“半山”的地方。虽是退休宰相的宅邸,周围却不筑设围墙。门下劝他,居室如此暴露,未免太不安全,他但笑而不答。每日骑匹野驴,带一两个随僮,漫游金陵各处山水名胜,南朝遗留下来的许多佛寺,逐一都有题咏,几年下来,倒已积存了很多诗稿。
王安石于熙宁八年(1075)二月,东山再起,复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年四月,进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再度拜相。这时候,神宗对他虽然敬信不衰,但政治大环境,对他先已造成的“亲友尽成政敌,谤怨集于一身”的情况,并不因为中间稍稍间歇而有任何改善。另一意外,他的还朝,反而见忌于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吕惠卿,认为安石再相,挡了他的锦绣前程,遂欲力闭其途,只要可以为害安石的,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利用献《流民图》的郑侠狱案,害安石之弟安国。更将安石给他的私书,中有“无使齐年(指冯京)知”“无使上知”语者,密呈神宗,动摇皇上对他的信心。安石一则痛心于他的新政措施败于群小之手,事功渺不可期;再则又很悔恨于“智不足以知人,而险诐常九九藏书出于交游之厚”。失望之极,屡屡上章求去,无奈神宗总是不许,甚至诏令“勘断来章”,以示挽留的坚决。
安石即请人取来。其时,月出东南,林影在地,这花甲老人,便站在屋廊檐下,就着薄暮微光,展卷细读,喜见眉宇。
王安石与苏轼,二人间另有一件微妙的关合,为两人的生、死、出身,都在同一年岁上。安石生于天禧五年(1021),苏轼生于景祐三年(1036),年龄相差十五岁。安石成进士于庆历二年(1042),苏轼为嘉祐二年(1057),同为二十二岁登第,前后相距也是十五年。最后一点,则在当时两人都不自知的,安石薨于元祐元年(1086),苏轼卒于建中靖国元年(1101),享年均为六十六岁,辞世先后也差十五年,可谓巧极。
向屡言高邮进士秦观太虚,公亦熟知其人。……才难之叹,古今共之,如观等辈,实不易得。愿公稍借齿牙,使增重于世,其他无所望也。
“子瞻,人中龙也。不过这篇文章中,却有一字未稳。”老人读毕,慨然言道。
老年人历经世故,大抵都会喜欢史学,安石和苏轼于纵论诗文之余,不知不觉就把话题转入治史这条路上去了。安石认为苏轼是蜀人,平生纵迹又遍历中原和荆吴诸地,是重写三国史的理想人选,便鼓励他乘现在有时间来担当这一任务。安石说:“欧阳修作《五代史》而不作《三国志》,实是可惜,现在应该由你来做。”苏轼坚辞不敢,说:“作史我不内行,愿举刘道原(恕)自代。”从覃心著作又谈到安定生活的重要,安石就举自己旧作《读蜀志》一诗为证,他说,三国的刘备曾对许汜说:“人该忧国忘家,不应求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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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舍。”安石不以为然,曾作翻案文章曰:


这话后来传到苏轼耳中,他也禁不住拊掌大笑,认为荆公确是知言。
不料再相的翌年,安石最得力的长子王雱(元泽),竟以三十三岁的英年,忽患背疽而死。遭遇如此,安石悲伤不堪,万念灰灭。决心摆脱政柄,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宁府,萧然归隐金陵。
千载纷争共一毛,可怜身世两徒劳。
五言诗是安石最擅的胜场,苏轼评荆公诗,说过:“荆公暮年诗始有合处,五字最胜,二韵小诗次之,七言诗终未脱晚唐风味。”历来论诗者,公认此是确当的评论。所以,作五言长诗而要博王荆公的拍案称赏,确是不易。
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
苏轼别去,安石对人长叹道:“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苏轼一到金陵,即遭殇子之痛,还来不及去晋谒荆公,荆公却已野服乘驴,到江边来看他了。
苏轼约期来谒的前一晚,安石和几个门下客闲谈,他问“动”“静”二字,应该怎样解释?门客回答的话,拖拖沓沓数百言,还没解说明白,安石不能满意,便说:

荆公希望苏轼卜居金陵,可以作伴,而苏轼留在仪真二十余日,买田未成,似乎没有这个缘http://www•99lib•net分,但是,即使成功,为时也已太晚,别后不到两年,荆公即病逝金陵,永别人间了。
苏轼在金陵逗留期间,听从安石劝告,开始访求田宅,可惜匆匆不得遇合。后来,他的忘年老友河南王益柔(胜之)奉命来替陈睦接知江宁,就又陪他再游蒋山,赋诗中提到荆公舍宅作寺的事,有言曰:“欲款南朝寺,同登北郭船。朱门收画戟,绀宇出青莲。”安石听说苏轼有此作,急命取读。当他念到“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句时,不禁拍案叫绝道:
离开金陵的翌日,苏轼即在舟中作书上荆公,曰:
安石为之击节称叹。
在金陵,因为王夫人病须调治,住了一个月,然后到了仪真,得到真州太守袁陟(世弼)的帮忙,先把家眷安顿在仪真学舍里,继在仪真探问可买的田庄。苏轼从黄州来,手头非常拮据,只能托人卖掉京中的宅第南园,可得八百余千,等钱来买这边的田宅,以便归隐,与子由书:“稍留真,欲葺房缗,令整齐也。”即是指此。
无人语与刘玄德,问舍求田意最高。
“愿意听听您的高见。”
有一次,有人告诉他说:“子瞻宿于临皋亭,夜半醉梦而起,作《胜相院经藏记》一篇,得千余字,一气呵成,写毕,才点定一两字而已。现有抄本在船上。”
区区岂尽高贤意,独守千秋纸上尘。
“礼岂为我辈设者!”安石洒然笑答。

轼顿首再拜特进大观文相公执事。近者经由,屡获请见,存抚教诲,恩义甚厚。某始欲买田金陵,庶几得陪杖履,老于钟山之下。既已不遂,今仪真一住,又已二十日,日以求田为事,然成否未可知也。若幸而成,扁舟往来,见公不难矣。

王益柔就任一日,即又诏移南都。时已八月,苏家泊舟为宅,终非99lib•net久计,只得辞了荆公,八月十四日与王益柔联舟同往仪真(今江苏仪征)。
一个政治家,一旦从热烈的政治生活中冷静下来,不免回顾生平,牵扯出种种前尘往事,常为自己作下一个残酷的结论。安石自嗟这一腔救国救民的抱负,何以竟不为当代的先达和老成所接纳,血心创造的种种新政措施,又不能获得大部分正人君子的合作,孤军奋斗勉强打下的一点新政基础,而又后继无人,是不是他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无情的东流,将来历史上又将如何描画他呢?他不能为同时代的人所了解,怎能避免后人的曲解或歪曲?一向强硬的安石,也不禁惶惑起来,一种突然产生的孤高的寒意,侵袭着他;一种无助的失落和悲哀,淹没了他。当时所作七律一章,意境竟已非常苍凉:
当时黯暗犹承误,末俗纷纭更乱真。

苏轼在黄州作雪诗,有“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句,别人都不知典故出处,他二人谈到这诗时,安石说:“道家以两肩为玉楼,以眼目为银海,阁下使的是这个典故吗?”苏轼大笑称诺。退后,对安石门客说:“学荆公者,哪有像他这样博学的啊!”荆公叫苏轼口诵一篇得意的近作,他亲笔写了,送他做纪念,又自诵诗叫苏轼写赠自己。
自古功名亦苦辛,行藏终欲付何人?
糟粕所存非粹美,丹青难写是精神。
“等子瞻明天来时问他。”
后来拿这题目问苏,苏轼应声答道:
某游门下久矣,然未尝得如此行,朝夕闻所未闻,慰幸之极。已别经宿,怅仰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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