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杭州去来
五 方外交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五 方外交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上一页下一页
吴越诸僧中,苏轼最敬重二老:一是现在明州阿育王山广利寺的方丈大觉禅师怀琏;二是本在天竺,现已退居龙井的辩才,他是禅门临济宗的一代宗师。
“烹茶,必须新茶旧茶配合了用,香味才透得出来。”
纷纷苍雪落夏簟,冉冉绿雾沾人衣。
宋朝制度,知州对于辖属寺庙,有绝大的监管权力,也负有处理寺庙重大事务的责任,苏轼对于甄选僧官,颇具魄力。
孤山建一智果精舍,苏轼邀约参寥从於潜天目山来住持该院。参寥上人虽然籍属於潜,但他自认杭人,时有乡思,所以苏轼招之以诗说:
“欧公晚年自号六一居士,我们为纪念他,就叫六一泉好了。”苏轼说。
清顺所居曰藏春坞,门前有两株巨大的古松,松树上盘络得满满的凌霄花。这和尚年纪老了,常在树下打瞌睡。有一日,苏轼摒去骑从,独自去藏春坞看他,一路上松风骚然,落花满地,至,则清顺正在树下昼寝,手指落花,乞苏轼作一韵语,为赋《减字木兰花》:

苏轼重来杭州,辩才早自上天竺,过风篁岭,退居龙井之寿圣寺,不再出山了。

双龙对起,白甲苍髯烟雨里。疏影微香,下有幽人昼梦长。
恰似饮茶甘苦杂,不如食蜜中边甜。
清风肃肃摇窗扉,窗前修竹一尺围。
育王大觉禅师,仁庙旧所礼遇。尝见御笔赐偈颂,其略云:“伏睹大望禅师”,其敬之如此。今闻其困于小人之言,几不安其居,可叹,可叹!太守聪明老成,必能安全之。……
湖风清软,双鹊飞来争噪晚。翠飐红轻,时上凌霄百尺英。
智果精舍只是三间新造的僧寮,起建于元祐五年,屋宇虽小,而景物幽寂,似是苏轼特意为诗僧参寥所造。
我们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艺术家气质特重的智者,必须在有限范围内,与凡俗隔离,置身于利害得失之外,但却又抱持着一腔入世的热情,与无怨无悔为民服务的真诚。
苏轼爱竹又好茶,而植茶在宋代为寺院经营事业之一。西湖群山如宝云山产者为宝云茶,下天竺香林洞产者名香林茶,上天竺白云山产者名白云茶,轼诗所谓“白云山下雨旗新”者是也。寿星院
99lib•net
垂云亭茶,产量甚少,更负盛名,清顺每以新茶相赠。苏轼方外之交多,茶的供应不绝,诗谓“妙供来香积”,即是指此。
若干年后,苏轼易箦时,临终及送的朋友,只有维琳长老和晚辈钱世雄二人。


苏轼问他:“这是新茶吗?”
此时仲殊在杭州,已经辟谷,但吃蜂蜜,所以苏轼叫他“蜜殊”,说他的诗是从百花酿成的蜂蜜中化出来的。
苏轼往访龙井,辩才亲自送出山门,两人话兴正浓,不知不觉间翻过了龙井后山的风篁岭。此岭高越西湖群山,路径最为深峻,漫山皆竹,故俗称莨筜岭。
和尚中不乏精研茶道者,更特别“设茶”招待。
仲殊俗姓张,名挥,安州进士,但他风流成性,游荡不羁,他的夫人恨透了他,在食物中投了毒药要害他,几乎中毒而死,食蜜得解。医生警告他,若再食肉,毒发不可救,他从此看破红尘,出家做了和尚。
净慈方丈圆照禅师请丛林中有名的高僧善本法师来为本寺上座,设堂讲经。杭州僧俗,奉事甚谨,他也戒律森严,信众非斋戒沐浴,不敢随便登他的禅堂。苏轼认为他既属禅宗,就不该如此装模作样,注重形式,决定开他一个玩笑。一天,苏轼故意带了伎女闯进他的讲堂。善本见了,自然不免愠形于色,只因他是太守,不便发作。苏轼作《南歌子》一阕,命伎在禅堂上大师面前唱将起来:
唐宋时代的孤山,林木深蔽,其中楼阁参差,有如仙境;山后则花圃罗列,幽美居全湖之最,而六一泉即在此山之麓,地当现在的西泠桥堍。苏轼为作《六一泉铭》,并于泉后凿石作室,名曰“东坡庵”。

到苏轼快要交卸时,智果院里忽然也发现有一泉,出自山岩缝石间,甘冷宜茶。元祐六年二月寒食后一日,苏轼带了他的朋友王瑜(忠玉)、张璹(全翁)从孤山坐船来向参寥告别,参寥汲泉钻火,烹黄蘗茶飨客,并且告诉大家,这是院内新发现的一注泉水。苏轼忽然想起七年前,在黄州,梦与参寥吟诗,有“寒食清明都过了,石泉槐火一时新”之句,当时不能解说泉如何新法,不料这个梦兆,却都应验于今日。座中人听他讲说这节故事,都怅然有事皆前定,各怀知命无求之感。苏轼名之为“参寥泉”,作《参寥泉铭》。

九九藏书年春天,寿星院垂云亭所种的新茶可采了,清顺知他爱茶,特来相赠。春暖花开了,清顺又以诗代简,邀他去赏花,可惜苏轼因病,错过了花期。
苏轼一到杭州,即以张方平所遗鼎甗献寄赠怀琏,作《大觉鼎铭》,借致敬意。后来听说大觉为小人所谗,几乎不能安居于阿育王山,大为惊忧。四明太守本是王汾(彦祖),为苏轼的同年,不巧甫于四年十一月调职离去,接任者王文渊似不相熟,所以只得写信托赵令畤转达,函曰:
善本对此,无可奈何,只得为之破颜一笑。于是,苏轼高兴得大嚷道:“今日参破老禅了。”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皱眉。却愁弥勒下生迟,不见老婆三五少年时。
龙井,本名龙泓,又名龙湫,有一山泉出自石罅,甃为方池,中生赤蜥蜴,寺僧以为小龙。据秦少游所作《龙井记》:“地当西湖之西,浙(钱塘)江之北,风篁岭之上。深山乱石中之泉,蟠幽而踞阻。岭之左右,大率多泉,龙井,其尤者也。”山上一路苍松翠竹,并以产茶闻名四海,风物幽静无比。
苏轼引用佛典:“佛言:譬如食蜜,中边皆甜。”这是他经验人生的感喟。世俗朋友还有是非爱憎,利害关涉,不如方外之交,完全超脱于凡尘浊障之外,纯情可喜。
北固楼前一笛风,断云飞出建昌宫。

念君忘家客,亦有怀归心。
五年夏日游寿星院,有咏寒碧轩诗,为后人评价甚高的一首名作,说它“初若豪迈天成,其实关键甚密”,句句扣着“寒碧”二字
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借君拍板与门槌,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
涨水返旧壑,飞云思故岑。藏书网
辩才法师与苏轼兄弟,有二十年以上的交谊。轼之次子苏迨且是皈依在辩才座下的弟子。沈遘知杭州时,命他住持上天竺法善寺,经他竭力经营,弘开法宇,增屋几至万间,重楼杰阁,冠于浙西。


江南二月多芳草,春在蒙蒙细雨中。
苏轼重来杭州之初,那年岁暮,往游落星寺。南屏寺僧谦师,远从南山赶来,为他“设茶”。谦师是湖上茶道名手,据他说:“此事得之于心,应之于手,非可以言传学到者。”苏轼深感其意,作诗相赠。
苏轼为杭州通判时,祥符寺可久、垂云、清顺三僧,都是他的诗友,现在似已只剩清顺一人,住持葛岭寿星院。
九曜分支的南屏山,慧日一峰,巍然独耸,山麓有净慈寺,为五大丛林之一,西湖十景中的“南屏晚钟”即是净慈寺山门外钟楼的钟声。
寿星院也有个梵英和尚,葺治堂宇,精洁无比,烹茶供客,芳洌异常,饮后齿颊生香,与一般的茶味不同。
皇祐年间,怀琏为庐山大德,诏往京师住持十方净因禅院。仁宗召对化成殿,问佛法大意,奏对称旨,赐号“大觉禅师”,并赐龙瑙钵盂一个给他。怀琏当着皇帝使者的面前,将这钵盂烧了,对使者说:“我们崇奉佛法的人,穿坏色衣,用瓦铁器盛食物,此钵不是我们佛门弟子用的。”使者归奏,仁宗大为嘉叹,亲笔写颂诗十七篇赐他。怀琏后在广利寺起造宸奎阁,即为奉藏仁宗御书之所。苏轼为写《宸奎阁碑》,还再三写信叮咛,要如何制作碑石,方如古制,十分郑重。
自此一别后,翌年(元祐六年,1091)九月,辩才法师无疾而逝。其时苏轼已在京师,命参寥代为致祭,要作《龙井辩才师塔铭》,自知谈佛不如其弟,特地叫苏辙执笔,此文今见《栾城集》中。

元祐五年(1090)八月,旨召善本赴京住持皇族家庙的法云寺,杭州的信众认为善本一去,净慈僧俗一定会跟着星散。苏轼认为未必,他就邀约越州的楚明长老来接掌净慈寺。后来事实证明,法众非但未散,反而增多至五千余人。

“这僧舍里本无泉水,在您来之前数月,忽在讲堂后面,孤山脚下,流出一注甘洁的清泉来。我们即在这地方凿岩架石为藏书网室,只待您老为它题个名字。”
东坡先生取人廉,几人相欢几人嫌。
道人绝粒对寒碧,为问鹤骨何缘肥。
仲殊虽已为僧,却余习不改,欢喜作艳词,有《宝月集》,今已不传。所以苏轼作《次韵仲殊雪中游西湖》二首中,还调笑他道:
这个和尚,是个传奇人物。
我独念粲者,谁与余目成。
佛教中的禅宗,讲究的是明心见性,要在自由解放的精神里,求取心灵的顿悟,不像律宗那样注重戒律的形式。净慈是禅寺,善本是禅师,所以此歌首问袭卢陂长老问延沼禅师语,问他“师唱谁家曲?传承哪家的宗风?”实在有点挖苦的意思。
辩才自从退居龙井后,十余年间,从来不曾出过此一山区,这次,不知不觉间过了风篁岭,左右惊曰:“远公复过虎溪矣!”辩才顾谓苏轼道:“杜子美不是曾经说过‘与子成二老,来往亦风流’吗?”
西湖北山多竹,孤山、葛岭又都在比较静僻的北山路上,所以苏轼偕友游湖,最常去的是寿星院和智果精舍,访的是清顺和参寥,诗曰:“……云深人在坞,风静响应谷。与君皆无心,信步行看竹。竹间逢诗鸣,眼色夺湖渌。百篇成俯仰,二老相追逐(指同游的王瑜与张璹)。故应千顷池,养此一双鹄(指清顺与参寥)。”
其时大觉禅师已经八二高龄,宸奎阁落成未久,元祐六年正月,他就圆寂四明了。
这使苏轼连带想起,有个懂琴艺的人曾经对他说过,琴之制作,不满百年,桐木的生意尚未绝灭,故其缓急清浊,还会与气候的晴雨寒暑相感应,所以琴以古者为贵。此理与梵英所言,茶须新旧相交,香味始见,其理正同。
一个地方长官,每天有堆积如山的案牍待他判行,每天有多少无聊的人事要他应付,苏轼之所以“欲将公事湖中了”,无非要借清净的环境,做冷静的判断。
苏轼另有一个特别嗜好,就是蜂蜜。他在黄州时曾经用蜜酿酒,颇自得意,其实是失败的酿造。这次到杭州来,遇到了同好的和尚——仲99lib•net殊。
禅老复何为,笑指孤烟生。
此番重来杭州,惠勤虽然已死多年,苏轼下车之初,仍然首访孤山,为要往拜文忠遗像。惠勤的弟子二仲告诉他说:
据陆游的伯父说,仲殊所吃食物,不论豆腐、面筋之类,一律要在蜜中渍过,他人都不能下箸,只有苏轼可与之共餐,而且吃得津津有味。轼作《安州老人食蜜歌》,说:
仲殊为承天寺僧时,苏轼与之相识。苏轼说他做诗,落笔很快,而又工妙绝时,如所作过润州绝句,实甚清丽:

苏轼暇日,宁愿到西湖群山寺院里,和世俗利害无关的僧侣谈禅说诗,亦不过求取心情轻松,洗涤尘俗而已。
这时候,辩才法师已是八十高龄的人了,但是神闲气静,精力犹甚矍铄。苏轼常常屏去随从,入山与老师坐谈终日,有忽尔跳出尘网的舒坦。


西湖僧寺之多,殿宇相望,苏轼自言:“吴越名僧与余善者十九。”亦是事实。但看他在杭州两年,相与往来的方外之交,确是不少;而且往还之多,也许甚于士大夫间的交游。这似乎不是偶然的现象。

径山寺的住持僧死了,照该寺祖师成约,后世甲乙轮值,从无例外。苏轼认为继任人应于山门内选用有德者,祖师成约,毫无意义。他便径以知州权力,派僧维琳嗣事。寺庙隐藏多方面的势力,这种破坏传统的举措,很多人不敢做的。起初,部分僧侣心甚不服,啧有烦言,经过一段时间后,心悦维琳的人日益加多,苏轼高兴得叹口气道:“今则大定矣。”(《东坡志林》)

十八年前,他第一次到杭州任通判,人地两疏,欧阳文忠公特地为他介绍西湖诗僧惠勤。到官三日,苏轼就冒着腊月严寒,往孤山访晤,抵掌深谈,交契非常。
日高山蝉抱叶响,人静翠羽穿林飞。
后来,乡人就在此岭上建了一亭留念,名曰“过溪”,亦曰“二老”,都是用的庐山慧远法师与陶渊明虎溪三笑的故事。
…………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