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杭州去来
九 竹寺题诗案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九 竹寺题诗案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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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御史贾易以本官知庐州,后改宣州。
君锡的期望,就是这样。
令王遹传语君锡,所说是“台谏、给事中互论灾伤,公为中丞,坐视一方生灵陷于沟壑,欲其一言以救两浙亿万生齿”。此言与七月二十八日所上乞回避贾易札子中所说的完全一样,但是忽于行迹,就被赵君锡冠上“交通语言,离间风宪”的罪名,卖与贾易。
因此,改知颍州。
一、秦观为公所荐,今反如此,要加注意。
八月初四,苏辙已递辩状,部分执政们在延和殿太皇太后帘前进言:
太皇太后说:“莫不消?”
苏轼自杭还朝,二人相遇于殿前,苏轼述当时的情形道:
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
执政奏事毕,太皇太后愤然降谕曰:

札上,太皇太后诏准赐米百万石、钱二十万缗。
太皇太后同意了。
臣与君锡,初无疑间。近日臣召赴阙,见君锡崇政殿门,即与臣言:“老缪非才,当此言责,切望朋友教诲。”臣既见君锡,从来倾心,以忠义相许,故敢以士君子朋友之义,尽言无隐。
侍御史贾易即与杨畏、安鼎联衔疏论:“苏轼所报浙西灾伤不实,乞行考验。”
赵君锡接替苏辙的遗缺,从吏部侍郎升上御史中丞。御史中丞例是执政大臣的后补者,赵君锡得陇望蜀,他现在所觊觎的是苏辙现职尚书右丞这个地位。
果然不出所料,四日后的八月初二,太皇太后已有贾易、赵君锡联衔的弹章,秘密封交吕、刘二相,要他们两人先行研商,同时还特别叮咛:“不得遍示三省官。”
人情诡诈,宦海尤甚。天真的苏轼万万没有想到赵君锡会是出卖他的反复小人。其实,官场中只有利害,本无友谊。当苏轼外放杭州的时候,赵君锡时任给事中,眼见太皇太后对苏轼恩礼特别厚重,猜测不久将有还京大拜的可能,所以上章请求太皇太后留轼在朝,他那时是这样两面讨好的人:
苏轼来时,特意实地勘察灾情,到京之后,就上札子,报告浙西灾伤,他说:“浙西诸郡,接连两年发生天灾;而今年的大水,比熙宁年间的水灾还要严重。……”就他这两年在浙中实施救灾的经验,只用籴售常平米这一个办法,就可以使米价不涨,使人民免为流殍;所以请求朝廷令两浙运使,估计浙西诸郡到明年七月应籴粮米斛数,在其辖下诸路封桩及年计上供钱斛内擘划应付,接续籴卖就可,不需其他济助。
太皇太后谕曰:“还他旧官甚好。”赵君锡欲升反降,弄巧成拙。


臣兄乙丑年(元丰八年)三月六日在南京闻裕陵遗制,成服后,蒙恩许居常州,既南去至扬州。五月一日在竹西寺门外道傍,见十数父老说话,内一人合掌加额曰:“闻道好个少年官家。”臣兄见有此言,心中实喜,又无可语者,遂作二韵诗,记之于寺壁,如此而已。今君锡等加诬,以为大恶;兼日月相远,其遗制岂是山寺归来所闻之语?伏望圣慈体察。今日进呈君锡等文字,臣不敢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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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易弹章,引赵君锡的话说:“昨日(七月二十七日)傍晚,从(御史)台回家,秦观来见,谢我荐他为秘书省正字。又说:‘贾御史的章奏(即言不可以秦观污辱文馆)中说“邪人在位,引其党类”,此意是在倾陷中丞,中丞应该赶快补进一状,其事可解。’”君锡认为苏轼仗势颐指御史中丞与侍御史自相攻击,阴险已极。
……贾易,(程)颐之死党,专欲与颐报怨。因颐教诱孔文仲,令以其私意论事,为文仲所奏,颐既得罪,易亦坐去。乃于谢表中诬臣弟辙漏泄密命,缘此再贬知广德军,故怨臣兄弟最深。臣多难早衰,无心进取,岂复有意记忆小怨?而易志在必报,未尝一日忘臣。
不过,太皇太后对于苏轼,维护周至,仍以求避亲嫌的理由,除授为龙图阁学士知颍州军州事,诰词中且有“不为朕留”的话,所以苏轼作进上谢表:“……虽所向之奇穷,独受知于仁圣。力求便郡,盖常怀老退之心;伏读训辞,有不为朕留之语,殊施难报,危涕自零。”主恩深厚,在“不为朕留”四字中,表露无遗。
贾易只说“乞行考验”,朝廷不能驳他“毋须再查”。幸而诏旨的词头降下中书省时,给事中范祖禹以其职权“封还”,录黄奏曰:

其计果然得售,同年九月,苏轼出使辽国,君锡就当上了副使。从此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官位升到吏部侍郎、御史中丞,但他并未餍足。
七月廿八日,苏轼再上札子,请求回避贾易,札尾预言:“若不早去,不过数日,必为易等所倾。”


“详细研究贾易的疏状,前后矛盾。贾易为王安礼所赏识,荐应十科之选。现在那些失职在外的人,都在江淮一带,无不与今日执政为仇。今日这个疏状,不但动摇朝政,暗中则在发泄失职大众的怨愤,伏望圣慈详察。”
当时,吕、刘二相的“调停”主张,虽因迫于众论,暂被压制,但在野政客们兴风作浪的压力,并未减轻。大防认为如留苏轼在京,更加不得平靖,所以,他接着奏道:“不如并苏轼两罢为便。”

指劾苏辙者,说他为中书舍人日,泄密命于吕陶;荐王巩为不当;张耒不俟朝参,先许供职。所责虽皆细事,但给他戴上一顶大帽九九藏书子,曰:“苏辙厚貌深情,险于山川,诐言殄行,甚于蛇豕。”
以上帘前面对,只有吕、刘二相独留,他人不得闻见。但赵君锡当日便知道了两罢的消息,即日连上两章:一是救贾易,曰:“易有何罪?”二则曰:“蔡确无礼于太后,与苏轼无礼于先帝,其罪一也。”——小人为恶务澈,非要陷苏轼于恶逆重谪之罪,不肯罢手。

右相刘挚接口道:“两罢甚为公平,且可以息事,容后进入文字。”奏罢,遂退。
“诸公欲以南都处之,固甚幸,然定国在彼,恐与之友善,必与公家难为。”

朝廷以安静为福,人臣以和睦为忠。若喜怒爱憎,互相攻击,则其初为朋党之患,而其末乃治乱之机,甚可惧也。
虽说是吕大防与刘挚分任左右二相,而大防这个老实人,却听由刘挚翻云覆雨,一手摆布。刘安世领袖谏垣,声威赫赫;王岩叟签书枢密院,主掌军事;梁焘为礼部尚书,管领文教。朔派大将,个个位居要津。更可怪的,原是洛学弟子的朱光庭、杨畏、贾易诸人,既失靠山,一起归附了刘相门墙,刘便利用他们做政治打手。

这场风波,以两罢来作解决,正是元祐朝一贯的作风。司马光逝世后,职业官僚当位,一切以巩固利禄为先,以和光同尘为手段,再也没有政治原则。官僚不敢得罪任何人,除非你站的地位,挡了他的前途,才和你拼。垂帘听政的宣仁太皇太后,像天下所有上了年纪的老夫人一样,凡事但求平静,碰上争执,不问是非,一味平抚,她只要保全祖宗的基业,太平无事,只等皇帝长大,便可以还政。因为如此,所以元祐之世,贤奸杂进,一切都不是司马当年的理想了。
秦观和王遹分别往见赵君锡,传苏轼的话,确有其事,苏辙曾奏:

小人唯利是图,利之所在,六亲可以不认,何况朋友。
此是苏轼对于这场风波的感慨,所遗憾者,只是他所尊重的朋友之道,如今已经荡灭无存。至如贾易之流,本来只是政治打手,除了怜悯之外,没有什么好说的。
苏轼的结论是:
“君锡莫须罢中丞?所言轼事,怎生行得?此与蔡确事全别,蔡确自以奸邪为恶,昨恐官家奈何此人不得,久远为朝廷大患,故贬之。作诗亦是小事。”
太皇太后不得不准此奏,遂愤然谕曰:“贾易责降不能太优。”老太后的愤怒,如闻其声,如见其色。
于是,苏轼于初八日上《辩题诗札子》,指明三月初六在南都闻遗诏,至五月初,始在扬州竹西寺题诗,时间相距两个月。因为“臣初得请归耕常州,盖将老焉”。而淮浙间所在丰熟,故诗曰:“此生已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臣实喜闻百姓讴歌吾http://www•99lib•net君之子,出于至诚,故诗曰:“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
这件事,确是苏轼的冒昧行动,贻人口实。
因此,苏轼“血恳”太皇太后赐予一郡,以免发生轇轕。“贴黄”说:“与其将来徇众多党与的谤议而被出,不如现在用回避亲嫌的理由,便与一郡的好。”这已不啻是自求保全的哀辞。然而,宋朝的传统,君权至上,太皇太后不信她不能庇护一个苏轼,依然坚执不放。
刘挚对曰:“此事不可便已,今可令苏轼分析因依。”

翰林学士承旨侍读苏轼为龙图阁学士知颍州。
当兹扰攘初定,苏轼写信给王巩说:
台谏与给事中意见不一,苏轼急切之间,想起有个朋友可以相助,那是现为御史中丞的赵君锡,以他中丞的地位,有资格讲一句话而挽救灾区百万生民。所以立刻派王遹去见君锡,求其一言以助。苏轼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个交谂朋友,现在已经变了,他要出卖苏轼,别求进阶,使苏轼几乎陷入“离间风宪”的大罪。
赵君锡一石二鸟,果如定计。苏辙有奏自咎:



秦观得除秘书省正字官,系王巩托由赵君锡认荐;而贾易反对说“不可令秦观污辱文馆”。秦观为了此事,要赴诉恩门,求救于举主,原是常理,苏轼不过顺便带了一句话:“秦观已被贾易言了,宜为朝廷珍惜人才。”
翌日(八月初五)诏定:
所以,苏轼一至宫门报到,贾易立即擢升,当上了侍御史。这是谁都明白的安排,是个鹰出鞲、犬突围的阵势。可怜的苏轼,已经成为目标中的猎物,是无可置疑的情势。
劾苏轼的主要罪状,则为书于扬州上方竹西寺的那首小诗。被检举的原诗是:
苏轼也很警觉,索性揭穿这个阴谋,细数从前他与贾易之间的嫌怨,留京定要遭殃,据此坚乞外放州郡,避免发生纠葛。七月初六所上札子,是这样说的:
宰执原拟以南部留台安置苏轼,然而这时候,王巩自被攻罢宿州,仍任管勾太平观,住在南都,苏轼认为有所不便,叫苏辙去向吕大防说:
其实所谓“从来倾心”者,二苏都上了“阿谀”的当。现在时移势易,赵君锡觉得大苏已无利用价值,而小苏不去,适成自己前程的障碍,所以他要勾结贾易,以为投靠刘相门墙铺路。
于是,贾易述赵的结论为:“君锡乃以为(秦)观与(王)遹挟轼之势,逼臣言事,欲离间风宪,臣僚皆云奸恶。”
另又拉扯一大堆废话做陪衬,说他差免役问题上的反复变乱,在杭州决配颜章兄弟为横暴立威九九藏书网;说他浮报灾情,虚言水利;说他西湖筑堤,科借居民什器,虐使捍江厢卒,只为自己游观之乐。
贾、赵这份弹章,兼攻二苏,大部分的内容,尽是多人说过的那套陈腔滥调,重施舒亶、李定故技,新作料只有所举竹寺题诗一节,诬陷苏轼闻先帝之丧而心喜,实犯悖逆大罪。
竹寺题诗,倒是一个新鲜材料,而且这罪名若是成立,是可以杀头的“大逆不道”。不过小人作伪技术非常拙劣,既谓轼诗已经播在四方,又说题尾日月是后所抽换,如朝廷根究,要见佐证,其言立败。事后,叶梦得游山光寺,还亲见该诗的“当时志刻”,叶梦得《避暑录话》有一条说:
宋朝的制度,政务官不得与台谏往来,苏轼谓所传言,是这样的:一是希望荐主维护秦观;二是赈济浙西灾伤案,台谏与给事中持论不一,希望御史中丞赵君锡说一句话,以救两浙的灾民,绝无离间风宪之意。
“昨见赵君锡章,言臣兄轼交通言语事,晚间臣兄云:实有此,然非有所干求,已居家待罪。”

“轼诗亦须取一文状。”吕大防说。这是老官僚的手段,有一件认可的解释文字,省得以后再起波澜。
贾状说,先帝崩逝,人臣泣血号慕,苏轼却作诗自庆。原题“山寺”两句在前,“此生”两句在后,已经播于四方;后来迹不自安,才另增别诗两首,颠倒先后两句,题以元丰八年五月一日,调换诗板,欲自掩饰,其为悖逆,“可谓痛心疾首而莫之堪忍者”。
自公去后,事尤可骇,平生亲友言语往还之间,动成坑阱,极纷纭也,不敢复形于纸笔,不过旬日,自闻之矣。得颍藏拙,余年之幸也。自是刳心钳口矣。
自杭州闻命之日就上疏恳辞起,到此苏轼已经七上封章,两进札子,请求外放,仍是难回太皇太后心意。
又指轼撰吕大防左仆射麻制,用了一句“民亦劳止,庶几康靖之期”。认为是将熙宁、元丰间的治道,比作周厉王时代的民劳板荡,“闻者股栗”。
二、两浙灾伤如此,贾易、杨畏却说传言过当,要朝廷察其虚实。朝廷已从其奏,而给事、两谏官以为当听其账恤,不能先下核实之旨来阻碍赈济。台谏的议论不同如此,中丞岂可不为一言?
此一波折,使苏轼大为忧急,因为他深知官场的弊风,事情一经行文地方考验,地方官为推卸责任,为观望执政当局的风旨,一定掩饰灾情,不敢实奏。果然如此,苏轼枉坐“奏报不实”事小,而浙西亿万生民,流离沟壑,不得救援,如何得了。
政治迫害的力量,使原是一个豪迈不羁的性情中人,变得胆小如鼷。
苏辙奏罢,表示不敢参与讨论,遂先下殿。
国家根本,仰给东南。今一方赤子,呼天赴诉,开口仰哺,以脱朝夕之急。奏灾虽小过实,正当略而不问;若因此惩责,则自今官司必以为戒,将坐视百姓之死而不救矣。……99lib•net
刘挚对曰:“君锡旧为吏部侍郎,欲令还旧官。”

臣兄所以知朝廷文字,实缘臣退朝多与兄因语次遂及朝政,臣非久当亦引咎请外。
关于赵君锡,太皇太后降谕:

其后召为台官,又论臣不合刺配杭州凶人颜章等。今既擢贰风宪,付以雄权,升沉进退,在其口吻……不久必须言臣并及弟辙。辙既备位执政,进退之间,事关国体,则易必须扇结党与,再三论奏,烦渎圣听。
赵君锡又说,同一天的晚上,苏轼又派他的亲戚王遹来见,说两件事:
子瞻山光寺诗……余尝至其寺,亲见当时诗刻,后书作诗日月,今犹有其本,盖自南京(都)回阳羡时也。始过扬州则未闻讳,既归自扬州,则奉讳在南京(都),事不相及,尚何疑乎!
此案未了,贾易接连又上一章,根据御史中丞赵君锡言,苏轼曾派秦观、王遹往说君锡,诬指苏轼“交通言语,离间风宪”。
苏轼之文章,追攀六经,蹈籍班马,知无不言,壬人畏惮,为之消缩;公论倚重,隐如长城。请留之在朝,用其善言,则天下蒙福;听其谠论,则圣心开益;行其诏令,则四方风动,而利博矣。
上状知已达。风俗恶甚,朋旧反眼,不可复测。某所被谤,仁圣在上,不明而明,但怜彼二子者,遂与舒亶、李定同传尔。
八月初三日,辅臣奏事延和殿,依次论及台谏交章,论及苏轼题诗竹寺一案时,苏辙即先代奏:
解释完了,苏轼始愤然结曰:“君锡等辄敢挟词诬罔,加以恶逆之罪,乞正国法。”


“贾易排击人太深刻,须与责降。”
续又一书云:
此生已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
苏轼应召还京,口口声声要避亲嫌求去,他是不会当政的了,用不着再趋奉他。苏辙被刘挚所憎恶,贾易正以全力攻两苏,他便供给秦观、王遹两访的资料,合力围剿。第一目标,虽是大苏,而弹章的字里行间,却暗示身居执政的苏辙,有泄露朝廷机密之罪。去掉苏辙,则御史中丞之进为尚书右丞,水到渠成,稳稳到手的了。

君锡说,他之举荐秦观,是因为秦的文学好,现才知道此人品行浮薄,所以要撤回前荐。
苏辙继以“缘臣忝冒,致之外徙,私意有所未顺”,上状请求与兄同出。不许,留任尚书右丞。
短别两年,京朝的局面,已经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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