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十 再遭谪逐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十 再遭谪逐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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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等得没有消息,再上札子,请求面论。札言:



圣意谓先帝旧政,有不合更改,固当宣谕臣等,令商议措置。今自宰臣以下,未尝略闻此言,而忽因策问宣露密旨。譬如家人,父兄欲有所为,子弟皆不与知,而与行路谋之,可乎?
这种攻讦毫不新鲜,经历熙宁、元丰、元祐三朝,十余年间,沈括、何正臣、舒亶、李定、李宜之、朱光庭、傅尧俞、王岩叟、杨康国、赵挺之、王觌、贾易、赵君锡、安鼎、董敦逸、黄庆基那么多人,寻瑕摘疵的结果,都只能在文字里断章取义,曲解诬解,一脉相承地指为“讪谤君上”“讥议先朝”而已。虞策、来之邵更是低能,他两人所劾责的,竟是董敦逸、黄庆基、贾易曾经说过,且经朝议断为诬妄的旧说,现再重新搬弄,诚如上年(元祐八年)五月苏轼自辩札中所说:
仇恨与政治权力一旦相结合,则其将发展为种种非理性的恐怖行为,几乎可以认定为未来的必然。苏轼对于京朝近事洞若观火,新冒出头来的李清臣、邓润甫、杨畏、虞策、张商英以至传闻将登相位的章惇,都是他多年来的旧识,岂有不明白他们将要施展的手段?苏辙既罢,他将是第二个枪靶,也同样是无可逋逃的命运。
瘴海炎陬,去若清凉之地;苍颜素发,谁怜衰暮之年。……
诏告天下,改元“绍圣”不久,四月下旬,御史虞策就上言弹劾苏轼,说他从前所作诰诏文字,语涉讥讪,望朝廷给他一个清算。殿中侍御史来之邵疏曰:“轼凡所作文字,讥斥先朝,援古况今,多引衰世之事,以快怨愤之私。”他举述行“吕惠卿制词”中的“首建青苗,次行助役均输之政,自同商贾;手实之祸,下及鸡豚,苟有蠧国而害民,率皆攘臂而称首”;行“吕大防麻制”中的“民亦劳止,愿闻休息之期”;撰“司马光神道碑”中的“其退居于洛,如屈原之在陂泽”等为例,综结起来说:“凡此之类,播在人口者非一,当原其所犯,明正典刑。”
皇帝立即召见,垂询熙丰旧臣中,谁可召用?并且坦白表示:“朕皆不能尽知。”杨畏开上一张名单,上列章惇、安焘、吕惠卿、邓润甫、王安中、李清臣等人的行谊,各加品题。并且在皇帝面前,竭力褒扬王安石学术之美,乞召章惇为相。见虑不足的皇帝全盘接受了。
宣仁太皇太后驾崩寿康殿,十八岁的哲宗皇帝忽然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君权,而且怀抱着激烈的报复心理,急欲彻底变革元祐的故常,显示他的独立精神,但是不知如何措手。
攻击苏轼,自虞策、来之邵发难后,九*九*藏*书*网张商英也插了一手,訾议苏轼论合祭天地为非是。继则全台御史由赵挺之领头,会劾苏轼草麻有“民亦劳止”语,以为诽谤先帝。

至绍圣元年(1094)闰四月初三日,朝廷告下定州,苏轼坐前掌制命,语涉讥讪,落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仍然降到黄州起复时的原官——以左朝奉郎责知英州军州事。
皇帝的火气被范纯仁这番话略略化解,天颜稍霁。
哲宗亲政后,临朝的态度威重严肃,睥睨朝士,说话非常激烈,使群臣不敢仰视,无不凛惧。苏辙不知道这个引喻会有问题,所以坦然答奏:

奏入,皇帝看了,怒道:“安得以汉武比先帝!”李清臣和邓润甫又从中挑拨,皇帝心里更是不悦。
……夫以汉昭章之贤,与吾仁宗、神宗之圣,岂其薄于孝敬而轻事变易也哉,盖有不可不以庙社为重故也。是以子孙既获孝敬之实,而父祖不失圣明之称。臣愿陛下反复臣言,慎勿轻事改易,若轻变九年已行之事,擢任累岁不用之人,人怀私忿而以先帝为词,则大事去矣。
所谓“专用此术”,从另一方面足以证见苏轼虽在语言文字上受尽挑剔,吃足苦头,但其立身行事,光明正大,实在无懈可击,否则那么众多的耳目,寻瑕摘疵,何以都只能在咬文嚼字上做工夫?实在苦于没有材料也。
帝不纳。纯仁辞相,帝又不许。
形势比人强,势有所至,事乃必然。
“武帝雄才大略,史无贬辞;辙以比先帝,非谤也。陛下亲政之初,进退大臣当以礼,不可如呵斥奴仆。”
“汉武帝,明主也。”
“卿所奏汉武帝外事四夷,内兴宫室,立盐铁、榷酤、均输之法,实则止谓武帝穷兵黩武,末年下哀痛之诏,岂是明主!”


当时的右相范纯仁,因皇帝每以中旨发表大臣的任命,侍从台谏的任用,也不经过宰相进拟,显已侵害了相权,违背典制。早于二月间任命李清臣、邓润甫时,他即向哲宗谏言道:
吕大防为山陵使,主持宣仁太皇太后的陵寝工程。甫出国门,一向依附他的礼部侍郎杨畏便首揭叛旗,公开创言“绍述”,具万言书密奏:
纯仁说:“不然,法本无弊,弊则当改。”



苏轼在中书舍人和翰林学士任上多年,撰作内外制,当年日以继夜,忙迫异常,档案中的存稿很多。在这么庞大的存稿中,要找影响附会的数据,应该甚易,但是虞、来等人却还只得拣别人说过的来说。可见黄州以后的苏轼,到底与少壮时期不同,语言文字上谨慎多了。
一个人,面临九*九*藏*书*网身家性命倾危的祸患,甚少有人能不失态。即如韩文公贬潮州,谢表曰“怀痛穷天,死不闭目。伏维天地父母,哀而怜之”;白乐天谪江州,与元稹诗又是何等凄酸。苏轼都不那样,他只坦然道:“瘴海炎陬,去若清凉之地。”也不再辩白一言,把一切罪过揽在自己肩上,一担挑回,这种临难不苟免的精神,竟与宗教上的殉道者一样伟大。

来之邵又说,高士敦任官成都时,有不法之事。又论苏辙谪放太近。范纯仁诘问道:
吕大防、刘挚主张调停政策时,三省奏除李清臣为吏部尚书,被范祖禹、姚勔反对掉了,直到太皇太后已经病在床上,清臣才补上了户部尚书,还京途中,又除中书侍郎。他与邓润甫二人,久不得志,际此变局,又蒙皇上亲擢高位,所以甘为戎首,创言“绍述”,显然是逢迎皇上的意思,而且说话带着非常强烈的煽动性,目的在于激怒皇帝。果然,青年皇帝上了圈套,他们的胆子也就愈来愈大了。
苏辙平日与范纯仁不合,至此,乃大为感服。纯仁退下殿来,苏辙举笏长揖,谢曰:“公,佛地位人也。”
皇帝心中,怀有强烈的成见,凡是不合他的成见的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范纯仁奋不顾身的谏诤,和小人对抗,亦丝毫无补于事。
皇帝看了这份札子,更加愤怒。次日殿上面论,即先降谕诘责曰:“人臣言事,并无所害。但卿昨日以札子奏谓机事,不可宣于外,请秘而不出,今日乃对众陈之。且引汉武帝以上比先帝,引喻甚失当。”
其时,苏辙同在朝列中,不得不反诘:
这道策题,简直把元祐朝重要的国策,全面否定了。考试结果,录取了九百七十五人及第出身。当时的考官,一时改不过观念来,所取进士,仍然以拥护现行政策者为多;但至杨畏覆试,却全部翻了案,以主熙丰新法者置前列。当时,社会缺乏大众传播媒介,但无人不注意科场的动向。经此御试策题的宣扬,以及录取标准的实际表现,大家知道未来国家政策的趋势,“绍述”之论,不胫而走。
神宗更定法制,以垂万世,乞赐讲求,以成继述之道。
杨畏和侍御史来之邵合力攻罢吕大防,空出了这个最动人的相位,使李清臣的欲望像火上加油一样,烈焰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对于被谪英州,他的话,于非常恳切中透着十分洒脱,真是绝少得见的文字。如言:
归家,亟亟具奏,乞赐屏退。

伏以御试策题,历诋近岁行事,有欲复熙宁、元丰故事之意。臣料陛下必无此心,必有人妄意陛下牵于父子之恩,不复深究是非,远虑安危,故劝陛下复行此事。此小人之爱君,取快于一时,非忠臣之爱君,以安社稷为悦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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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一时黜陟进退之众,皆两宫威祸赏福之公。既在代言,敢思逃责。……固当昭陈功罚,直喻正邪。岂臣愚敢有私心?盖王言不可匿旨。
“陛下即位,兄轼方起自谪籍,臣亦被召。清臣时为左丞,今日反谓臣兄弟变先帝之法,是欺也。”
三月,策试进士于集英殿,李清臣发策题,曰:
四月十二日诏改元祐九年为绍圣元年(1094),于是天下晓然,明白新皇帝决然要绍述神宗时代的新政了。

臣自少年从仕以来,以刚褊疾恶,尽言孤立为累朝人主所知。然以此见疾群小,其来久矣。自熙宁、元丰间为李定、舒亶辈所谗,及元祐以来,朱光庭、赵挺之、贾易之流,皆以诽谤诬臣。前后相传,专用此术。……
然而,政治这东西,讲求的是现实作用,有时候是并不讲理的。
三月,以曾布为翰林学士承旨。他是因为反对司马光修改役法而出知太原府的,现在迁官江宁府,过京,留拜承旨。四月,以张商英为右正言。他于元祐初为开封推官,首先反对变废新法,后来曾写信与苏轼,要为他往乌寺做“呵佛骂祖”的打手者,即是此人。这次还朝,夙愿得偿,他便奏请朝廷“检索元祐一朝前后章牍,付臣等看详签揭以上”,蓄意要将元祐九年来的当政人物一网打尽。
“苏辙兄弟改变先帝法度。”
纯仁的诘斥非常尖锐,直揭小人因势利乘的丑态。奈何皇帝不听。
罪虽骇于听闻,怒终归于宽宥。不独再生于东市,犹令尸禄于南州。累岁宠荣,固已太过。此时窜责,诚所宜然。
政局发生变动,是一切失意政客的重要机会,无不万头攒动,力求表现。邓润甫首先向皇上开陈:“武王能广文王之声,成王能嗣文武之道”,皆是子承父志,所以能成伟大的帝业。皇帝默喻于心。至元祐九年(1094)二月,右相范纯仁乞辞执政,皇帝即以中旨除户部尚书李清臣为中书侍郎;兵部尚书邓润甫为尚书右丞。

帝曰:“人谓秦皇汉武。”
说到诏诰文字,他只笼统地申明一个原则,别无一字自辩:
右仆射范纯仁从容向帝解释道:
诏以苏辙为端明殿学士,知汝州。中书舍人吴安诗草制,中有“文学风节,天下所闻”“原诚终是爱君,薄责尚期改过”的话,皇帝看了,非常生气,手批道:

因为是无可逋逃的命运,所以他很沉着镇静,不愿把有限的时日,99lib•net虚靡于无用的忧虑,他更日以继夜地与定州几个交好的同僚饮酒、作诗、听歌、言笑,欣赏蜜渍荔枝的美味和中山松醪的香醇。

“熙宁法度,皆吕惠卿附会王安石建议,不副先帝爱民求治之意。至垂帘之际,始用言者。持行贬窜,今已八年矣。言者多当时御史,何故畏避,不即纳忠。今日乃有是奏,岂非观望耶?”
……臣草芥贱儒,岷峨冷族,袭先人之素业,借一第以窃名。幼岁勤劳,实学圣人之大道;终身穷薄,常为天下之罪人。……恩深报蔑,每忧天地之难欺;福眇祸多,是亦古今之罕有。
以人治为骨干的政治体制里,国家政策变更,必须从调整人事、汰旧换新入手,以司马光开创“元祐更化”之治,也是一样。不过,绍圣朝的政变,于人事更迭之外,另又挟着报复仇恨心理,皇帝要报复被太皇太后压制,被大臣漠视的仇恨;卷土重来的新政派官僚们,则要报复这多年来被排挤在外,投闲置散的怨愤。
邓润甫越次进曰:“先帝法度,为司马光、苏辙坏尽。”
苏轼知密州时,清臣以京东提刑行部至密,他们饮酒唱和,相叙为乐。苏作《答李邦直》诗,有“放怀语不择,抚掌笑脱颐”的交情。不料今日,第一个向苏轼开刀的,就是此公。
杨畏这人,出身寒微,幼孤好学,且有孝亲的美名,但在官场上的表现,却是小人之尤。最初,受知于王安石和吕惠卿,力赞新法;司马光在洛阳,见将起复,他又奔走于这位元老之门,面进谄言;光薨,他就打死老虎,说他坏话;元祐期间,归附吕大防攻击刘挚,后又背叛大防;始附苏辙攻击范纯仁,后又背弃苏辙,反复成性。所以他有个绰号,叫“杨三变”。
清臣语塞。
李清臣,字邦直,魏人。博学有盛名,韩忠献公(琦)很赏识他,以其兄之女妻之;欧阳修称赏他的文章,比之苏轼,声望藉甚。曾从韩绛使陕,还朝为国史编修官,同修起居注,知制诰,追随元丰年间当权的王玨、蔡确,得拜吏部尚书,擢尚书左丞。元祐初,就因他染有王、蔡的政治色彩,被外放出守三郡。
李清臣肆无忌惮,竟以诋毁国策的话做御试进士的策题,荒谬达于极点;不过小人之敢于如此,自然有其背景。苏辙明知皇帝心病很深,已经很容易地中了小人的蛊惑,朝局的翻覆在旦夕之间。只为仰体太皇太后的苦心孤诣,缔造元祐之治的前辈们的心血流注,在这九年间,他以一个秘书省校书郎洊升到副相的地位,因此不能不以最大的道德勇气,宁冒杀身的凶险,奋起上奏:
“陛下亲政之初,四方拭目以观,天下治乱,实本于此。舜举皋陶,汤举伊尹,不仁者远。纵99lib.net未能如古人,亦须极天下之选。”
“高士敦如有犯法的事,来之邵当时为成都路监司,应该立即按发。苏辙与政多年,之邵已做御史,何不早加纠正?到现在才有此二奏,其情可知。”

苏轼作《进上谢表》,语极感怆,如曰:
苏辙引用汉武帝故事,比拟先帝,事体失当。所进入词语,不着事实。朕进退大臣,非率易也,盖义不得已,可止以本官知汝州。仍别撰词进入。
吴安诗便因这篇诰词,被侍御史虞策、殿中御史来之邵、监察御史郭知章等指摘为“重轻止徇于私情,褒贬不归于公议”,罢起居郎。
纯仁对曰:“辙所论,事与时也,非人也。”
这篇奏文,劈头说破政治变革的症结在于小人的媒孽。接着阐述神宗在位近二十年中有利无害的“睿算”,元祐以来,上下奉行,未尝改变的事实。续言熙丰间也有措置失当的地方,这是任何一个朝代都有的事情,“父作之于前,子救之于后,前后相济,此则圣人之孝也”。他举汉武帝讨伐四夷,大兴宫室,使财政破产,赋税繁重,民不堪命,幸赖昭帝委任霍光整理财税,汉室乃定;光武显宗察察为明,迷信谶语,天下恐惧,章帝接位,代以宽仁之政,后世称焉,这是历史上以子改父的事实。继言本朝的故事:真宗迷信天书,章献后藏书梓宫,以泯其迹,仁宗嗣位,绝口不言;英宗自藩邸入继大位,为了本生父濮王尊称的问题,盈廷议论,纷纭不休,闹了几年,神宗即位,再也不谈此事。苏辙遂下结论说:

时势如此,没有人能挡得了这一股滔天的逆流。苏轼已将一片用世的热肠,勇决放下,今而后,天悠地阔,何处不可去得。他已看透人生,不再希冀什么。
但从中书侍郎要跳上宰相的位置,中间却还碍着一个门下侍郎的苏辙。所以,有一天,李清臣在殿上公开攻击:
今复词赋之选,而士不知劝;罢常平之官,而农不加富。可差可募之说杂,而役法病;或东或北之论异,而河患滋。赐土以柔远也,而羌夷之患未弭;弛利以便民也,而商贾之路不通。夫可则因,否则革,惟当之为贵,圣人亦何有心焉。
皇帝说这段话时,声色俱厉,苏辙被皇上严厉责斥得只好下殿待罪,众莫敢救。
挺之曾被苏轼骂过“聚敛小人、学行无取”,因这一层私怨,这回甫从秘阁校理升任御史,他就约同全体台谏官会劾苏轼。于是,议谪苏轼知英州。只有范纯仁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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