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书斋内外
七 绘画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七 绘画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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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必先通过“实对”的阶段,实对即现代所说的写实功夫,其中包括形和理。经过画家形象思维的过程,将自己的思想感情与被画的客观事物做有机的联想,通过外部的形相,传达出内部蕴涵的精神,古人称为“迁想妙得”。

据说,苏轼曾试以蔗渣画石,松煤作枯木。主张画与书法相通的赵孟頫曾说:“石如飞白木如籕。”按汉之飞白书,今已不得见,似为渴笔健锋之作。苏轼用这新工具画石,当是利用它易作渴笔,易着腕力;以松煤作枯木,效果或许像今之石炭画,不知何以后不继作,亦无记述。总之,苏轼无处不用他的聪明而勇于尝试。
此画此诗真已矣,人间驽骥漫争驰。

古来写生人,妙绝谁似昌?
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乃若画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枥刍秣,无一点俊发气,看数尺许便倦。
苏轼深爱杭州西湖,作诗曰:
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
白足赤髭迎我笑,拒霜黄菊为谁开?(《九日寻臻阇黎》)
这是说写字作画,要有学问的根柢,精神的修养;若无精神学问的修养,一味讲求技术,刻画求工,最多只能画出形象的皮相;或者因袭古人的成法,不成其为创作,画中没有画人自己的思想感情和修养,只剩形相的空壳,即是画工的俗笔。书“宋汉杰画”说:
更将掀舞势,把烛画风筱。
日上红波浮翠巘,潮来白浪卷青沙。(《次韵陈海州乘槎亭》)
某一暇日,黄、秦诸君在馆中观画,庭坚取出一幅龙眠画的《贤己图》来看。图中聚博者六七人,围据一局;骰子在盆内旋转,已定者五枚,都是六点,一枚还在转;其中一人俯首盆边,张口大叫,余人注视,神情画得惟妙惟肖。苏轼从外来,在众人同声赞叹中,看了图,便说:“龙眠天下士,怎么学起闽语来了?”
檀心自成晕,翠叶森有芒。

苏轼诗作中,有一绝大特色,即最爱用颜色字,在他集中,不胜枚举。不但用颜色渲染境界,而且更常使用颜色增加读者视觉上的享受,加强事物的观照,与画家使用颜料涂抹画面,毫无二致。现在摘录数则,以证苏轼“诗亦是画”的理论。

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被画的对象,常是块然无情的外物,必须使无情的山水、竹石、花鸟等等题材,化成我的生命感情所寄托的有情天地,于是画者与读者才能获得感情的沟通,从而得到情绪的解放与满足,此即苏轼称文同画竹所说的:“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欣赏一幅好画的趣意与欣赏一首诗的美感就自然趋于一致,诗情画意融化浑成为一时,即已达到中国文人画的最高境界。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苏轼激赏吴道九*九*藏*书*网子者,是他绘事的气魄;倾倒于王摩诘者,是他画中的诗情;非但毫无低昂二人之意,并且承认他们各有千秋的地位。苏轼自许:“平生好诗仍好画。”(《郭祥正家醉画竹石》诗)认为吴道子的笔力气势,王摩诘那种诗不能尽,溢而为画的艺术精神,则是他于绘画的最高理想。
涓涓泣露紫含笑,焰焰烧空红佛桑。
扁舟一棹归何处?家在江南黄叶村。


中国的文学传统,在于追寻自然。敏感的知识分子要逃避痛苦的现实,只想把这无限烦恼的人生,安放在大自然中去,期求心志的宁静,精神的解放,使人与自然在精神上得到美的合一。因此田园诗和山水画成为诗与画之主要的内容。
苏轼本是文同后一人的画竹名家,受了《寒林图》的影响,便加变化,用淡墨扫老木古蘖,配以修竹奇石,形成了古木竹石一派。苏轼自负此一画格,是他的“创造”。在黄州时,他作枯木一帧,又竹石一帧,寄章楶(质夫):


“形似”只能传达知识概念,画虎不可类狗,画马不可似骡,单是形似,不能发生美的感觉,亦即不是艺术。我们在生活的各种形相中,吸收若干知识概念,要将这种概念用艺术方法表达出来,以经过美化创造的形相来触发他人的感情,而不直接诉诸人的知识。这种表达的工具,在绘画即是形色,在音乐则是声音,在诗歌则为文字。
但在同一家庭里生长的苏辙,却完全没有这个兴趣。苏轼说:“子由之达,自幼而然。当先君与某笃好书画,每有所获,真以为乐,唯子由视之漠然,不甚经意。”苏辙非但没有这个嗜好,而且根本否定绘画,充分表现他的天分中毫无艺术细胞。苏轼在《石氏画苑记》里,曾记其言。
美人为破颜,正似腰支袅。
另一特色是无论书字作画,都以醉笔为胜。酒能解放精神上的束缚,助长笔墨的气势,可以将他郁积在内部生命里的感情,痛痛快快地宣泄出来,画中的精神意气,即是其人肝肺所生的牙角。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譬如善游者,一一能操船。
形色不是图画,文字非即诗歌,苏轼所以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

弱质困夏永,奇姿苏晓凉。
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谓游刃余地,运斤成风,盖古今一人而已。
高人岂学画,用笔乃其天。
紫李黄瓜村路香,乌纱白葛道衣凉。(《病中游祖塔院》)
他在精神上,已将诗画融合一体,认为诗与画的表达功能是可以合一的,其目的同为追求一种脱离尘俗的意境,为人们在混沌的世俗生活中带来清新的感受。因此诗、书、画是一个思想整体之几种不同的表现形式,不论哪一种www.99lib.net表现,都存在着有机的联系,互相呼应出作者的憧憬和追求,作者的思想抱负及其为人之基本态度。诗画之理一律,所以在情绪反应上,诗画之趣也当一致。
缥蒂缃枝出绛房,绿阴青子送春忙。
(《韩幹马》诗)
从经验意识上想象一个笑得弯腰婀娜的女郎,那种摇曳生姿的动态,岂不就是竹在风雨中掀舞摇晃的姿势。《说文解字》:“笑字,竹得风,其体夭屈如人之笑。”故苏轼以女郎的娇笑来比喻画中的风竹。诗耶?画耶?归于圆融一体了。



苏轼自幼好画,全集中题画诗统计约有六十一题,一百零九首之多。他观画作诗,多数出于一种品赏的态度,只从画中景物下手,直接抒写画面所给予他的感受,因此深得画中之趣。读这类诗,常会忘记他是在题别人的画,误以为这正是他自己用文字(诗)来描写同一题材,将诗与画的表达方法揉而为一,也可以说是“画不能尽,溢而为诗”者。
如《惠崇春江晚景》二首之一:
事物有一定的形相,固不可失,而事物形相有其一定的常理,尤不可违。《净因院画记》言:

上述几个例句,岂不每联都是色彩缤纷的图画?再举一首全诗,其笔下的强烈色调,竟像是凡·高(Van Gogh)的画作,通幅燃烧着生命热情,强烈奔放。那时他在惠州,和朋友野外散步,望见有一人家,篱间杂花盛开,他便叩门求观。出来的主人林姓老媪,白发青裙,独居已经三十年了。苏轼便用他的诗笔来作画道:
又如《书李世南所画秋景》二首之一:
苏轼读画,观察敏锐,他评同时代最有名的花鸟画家黄筌画雀,说他所画飞鸟,颈足皆展,是违背常理的,因为飞鸟缩颈则展足,缩足则展颈,鸟飞时绝不两展颈足。《东坡志林》里他又记载一个故事:以画牛独步晚唐的戴嵩,有幅斗牛图,被一牧童见到,大笑道:“牛斗,力在角,尾当搐入两股间。这幅画上的牛,掉尾而斗,错了。”
雨过潮平江海碧,电光时掣紫金蛇。(《望湖楼醉书》)
伟大的画家李龙眠也犯过同样的错误。
东坡老人英俊后凋之操,坚确不移之姿,竹君石友,庶几似之。其傲风霆,阅古今之气,百世之下,尚可想见也。
晨妆与午醉,真态含阴阳。
苏轼写字用墨,浓研如糊,作画亦然。方薰《山静居画论》记所见:“老坡竹石,石根大小两竿,仰枝垂叶,笔势雄健,墨气深厚,如其书法,所谓沉着痛快也。”吴修说:“东坡墨竹,写叶皆肥厚,用墨最精。”裴景福《壮陶阁书画录》说:“东坡墨竹,干粗如儿臂,墨色浓润沉郁。”——这些都是后代书画家所见真迹之共同认识。我以为苏轼书画用墨浓厚,与作诗喜用颜色字,完全由于他性喜沉着痛快和一种强势发挥的表现欲望所造成的。

后又书云:
苏轼曾于凤翔东塔夜观王维壁画,残灯影下,恍惚觉得画上僧人踽踽欲动,徘徊观摩,久久不能离去。古来画人,皆是职业画家,都不读书,与诗人气息不通,而王维则“摩诘本诗老,佩芷袭芳荪”。他是个出生早于杜甫的唐代大诗人,兼工绘画,曾颇自豪地说:“夙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苏轼《书摩诘蓝田烟雨图》即曰:“味摩诘之诗,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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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对于这位融诗画于一身的大师,寻到了自己美感的归宿,不禁顶礼膜拜:“吴生(道子)虽妙绝,犹以画工论。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
在西洋,虽然公元前的罗马批评家贺拉斯(Horace)在其《诗艺》中已经揭出“诗即是画”的理论。后来须到十九世纪,英国的文艺复兴史专家佩特(W. H. Pater, 1839—1894)才指出“诗是有声之画,画是无声之诗”。文艺复兴时代,此论在欧洲方才大为盛行;而在中国,唐朝的王维创之于先,苏轼发扬于后,他明白说出诗与画是不分的,画是无声的诗,诗是无形的画,如读杜甫诗和观韩幹画马,本是两件不同的事情,然而他说:
苏轼论书法:“苟能通其意,尝谓不学可。”他对绘画也持同一意见,作《次韵水官诗》:

白水满时双鹭下,绿槐高处一蝉鸣。(《溪阴堂》)
宋诗的理想,一反唐代富丽的词藻和激烈的感情,梅尧臣说:“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当代文宗欧阳修对于诗的主张是:

主人白发青裙袂,子美诗中黄四娘。

照西洋美学家的说法,美感的经验,当为形相之直觉,所以美感应该诉诸人的感觉,而非诉诸人的知识。轼诗:

从王维开始,才有完全排除人物或故事的,纯粹以山水为内容的水墨画出现;后与宋代疏易平淡的诗风互为呼应。李成创枯木寒林图法,王诜是继承营丘的高手之一;苏轼虽以画竹为主,但在黄州,也画寒林,而且颇自得意,与王定国书说:“兼画得寒林墨竹,已入神矣。”这种气象萧疏、烟林清旷的《寒林图》,正如萧散淡泊的诗境,同为宋代文人所特别爱好的境界。
少陵翰墨无形画,韩幹丹青不语诗。
碧玉碗盛红马脑,井花水养石菖蒲。(《赠常州报恩寺长老》)
即使一向对苏轼存有成见的朱熹,也不得不说:
诗不如画者是画面上的线条和色彩,画不如诗者是形象上的轻重疾徐,感官上的冷暖,性分中的理趣。所以画是静态的,诗可以写动态。德国的莱辛(G. E. Lessing)指出视觉术中,绘画的范围是空间,诗歌的范围是时间。而苏轼作画,尝欲突破这两大缺憾。苏诗多用颜色字,是要用此来掠取图画之美,又如画风竹即欲加强诗中的动态。守湖州日,游山,途遇大风雨,他便到朋友贾耘老(收)筑于苕溪上的澄晖亭去避雨,画兴忽至,令官伎执烛,画风雨竹一枝于亭壁上。我们今日固已无缘亲见此画,但读他所题诗:

如前者,陈善《扪虱新话》便谓:“此便是东坡所作的一幅梅竹图。”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落日孤烟知客恨,短篱破屋为谁香。

苏轼是诗人爱画,摩诘的画使他觉得气血相通,如相知心;但他对于吴道子大气磅礴的画艺,依然非常向往。元丰八年《书吴道子画后》将吴画比颜字、韩文和杜诗,备极倾倒,如言:
野水参差落涨痕,疏林欹倒出霜根。www•99lib•net


苏轼用文字画的是浅绿浅黄色的缥蒂花苞从大红的花萼里绽露出来,绿树丛中结着青色的果子,紫色的含笑花,如火如荼的红棉杂生在篱落间,落日红霞里有缕袅袅青色的炊烟,短篱破屋衬出高洁的白发青裙。最妙的是他能利用杜诗“黄四娘家花满蹊”来做结语,以“黄四娘”对“青裙袂”,真是神来之笔。
皖人李公麟本来不解闽语,听了这个批评,只能笑服其言。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众皆不解所谓,轼曰:“四方语音,说‘六’都是闭口音,只有闽语才张口的。现在盆内都是六点,只有一子未定,法当呼六,而呼者张口在叫,却是为何?”
苏轼爱好绘画,一半由于天性,一半由于家庭熏陶。老苏是个“燕居如斋,言笑有时”,态度严肃的人,于物一无所好,独喜收藏绘画。他的门人弟子为讨他欢喜,争相赠送他所嗜好的画件,希望能看到他解颜一笑。所以苏轼虽然是个布衣,但藏画之富并不输与公卿人家。苏轼自幼耳濡目染,养成他在这方面深厚的兴趣与鉴识的能力。
最有趣的是苏轼南迁后,画一背面人像,举扇障面,上书“元祐罪人写影,示迈” 八字,人在无可奈何的痛苦中,只有自嘲能够轻减心理负担,这也是苏轼所惯用的。
在苏之前,未有此体,而苏轼为此创格,也是非常自然的;因为他本画竹,不过把所画的领域略作扩大而已。重要的是苏轼所作,性与画会,能把内部生命中满溢的感情、高洁的品格和迈往的豪气,完全贯注到简单平易的画面中去。山谷说:“东坡居士作枯槎、寿木、丛筱、断山,笔力跌宕于风烟无人之境。”此即是他所鼓吹的“意气所到”的成就。
苏轼似乎有意要证明“画即是诗”,如题《王伯扬所藏赵昌花四首》之一(黄葵)诗,简直要使在夏日下的那一丛折枝黄葵,色彩鲜明、风姿绰约地活现在读者的眼中:
本只作墨木,余兴未已,更作竹石一纸,前者未有此体也。

苏轼既承王维诗画的影响,纯粹的画技已经不能使他满足,要更进一层追求形理以上的自我精神的发挥,达成形神两全的艺术创造。
据著录说,兰陵胡世将收藏过一张苏轼画的螃蟹。蟹是那么细琐的小动物,应非惯于大笔挥洒的苏轼的题材。胡托夏大韶持请晁补之鉴定,补之还特地做了一篇文章大论苏轼奇文高论,大处固然豪放不羁,但也有细针密缕的功夫。
如将上面的这个“言”字改成“画”字,亦即当时画学的主流。

余尝论画,以为人禽、宫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水石、竹林,水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虽晓画者亦有不知。……www.99lib.net
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里,称顾恺之“格调逸易,风趋电疾;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意者,是画人把自己内心世界的生命感情(即神或气)表现出来。立意是画之始,是全画的灵魂,建立意境是绘画的基本原则。
子由尝言:所贵于画者,为其似也,似犹可贵,况其真者。吾行都邑田野,所见人物,皆吾画笥也;所不见者独鬼神耳,当赖画而识,然人亦何用见鬼。
君看此花枝,中有风露香。



苏轼读画,不但深得画趣,而且常借画中形象,抒述自己的怀抱:如《韩幹画马赞》,说画中这四匹“丰臆细毛”的厩马,虽于山林间悠游自得,萧然如贤士大夫之临水濯缨,但终不如野马之无拘无束、得遂自由的天性;如《李潭六马图赞》,强调“络以金玉,非为所便”之可悲;如《戏书李伯时画御马好头赤》诗,则以为御厩之马,养尊处优,毫无贡献,不如山西战马,吃苦耐劳,勇于赴险,更为可贵。
意即精神,气则为势、为力。作用必须自有创意,在题材的形象之间,悟出可以寄托精神的所在,以形写神,即是借外部的形相,抒写自己内在的思想感情,才能表露画的生动性和真实感;以纯熟的笔墨,纵横挥洒,使机无阻滞,才能将画者的生命感情注入这幅画件。意气所到,则此画便气韵生动,神完意足,成为一幅“真士人画也”的艺术品了。
这是千年来写西湖景色最好的一首诗。诗中所写的西湖,同时有阴晴浓淡两种景色,则又不是一幅画面的空间所能容纳的了。
以上虽论画马,实是苏轼自述其志。
苏轼性好尝试,许是受了李公麟的影响,也曾戏作人物画,画乐工一幅,作乐语以汉隶题曰:“桃园未必无杏,银矿终须有铅。荇带岂能拦浪,藕花却解流连。”又画过应身弥勒像,相传是南迁途中寄与秦观者,原录是“东坡居士游戏之作”,实在太不了解流人心理上的痛苦和祈求解脱的迫切。
文人品画,脱离不掉文学欣赏的习惯,以鉴赏文学的观念来评量一幅画作的价值。诗画既成一体,则当代文学的风尚,便领导了美术思想和绘画发展的方向。
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
黄山谷题苏轼画《竹石图》:“东坡老人翰林公,醉时吐出胸中墨。”又为苏轼与李公麟合作的《枯木道士图》撰赋,说他们的画是“取诸造物之炉锤,尽用文章之斧斤”。莫不说他的画即是他的诗篇,即是他的文章,以文学的修养,直接移入画面的创造。这创造,就是中国美术史上文人画派的成熟。

低昂黄金杯,照耀初日光。
年长一辈的苏洵,心理上不免向往盛唐时代富强灿烂的文化,所以也就特别喜爱代表这一时代精神的吴道子的画风,年轻时期表现欲望非常强烈的苏轼,对于笔力雄放、气势蓬勃的吴道子,盛赞曰:“道子实雄放,浩然海波翻。当其下笔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这几句话如移来称扬苏轼自己的诗文字艺,正也非常恰当,可以说是异代人之间性情与气谊的十分投合。

某近者百事废懒,唯作墨木颇精。奉寄一张,思我者,当一展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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