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雨京华
五 学士院风波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五 学士院风波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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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近数章请郡,未允,数日来杜门待命,期于必得耳。公必闻其略,盖为台谏所不容也。昔之君子,惟荆(王安石)是师;今之君子,惟温(司马光)是随。所随不同,其随一也。老弟与温,相知至深,始终无间,然多不随耳。致此烦言,盖始于此。然进退得丧,齐之久矣,皆不足道。……

苏轼还朝,不到一年,扶摇直上,忽已身入玉堂,跻位禁林,固非始料所及,而太皇太后对他帘眷之隆,只是使他自感两肩沉重,深为踧踖不安。依照宋朝常例,翰林学士常为宰辅的后备人选,搞政治的人,对这方面最为敏感。诏命既颁,朝士们就纷纷议论起来,认为照这样快的进度发展下去,苏轼迟早会拜相。有一部分人就生怕苏轼拜相,照他这种善善恶恶、毫不假借的脾气,别人还怎么能“搞政治”?他们有意要给他兜头浇桶冷水,以杜后患。
苏轼自知生性甚不适于做官,更未期望过辅弼经纶的相业,因为他明白自己缺乏做宰相必需的政治手腕。意识深处,寄望较为实际的苏辙,能够发挥眉山苏氏的政治抱负。所以眼见苏辙同月除起居郎,入侍迩英;十一月又擢升中书舍人,这才是他最大的愉悦。
现在,孙升为侍御史奏曰:
…………
苏轼举以自代者,是他所尊重的朋友——黄庭坚。

人语车声喧法曲,花光楼影倒晴天。
某以不善俯仰,屡致纷纷,想已闻其详。近者凡四请郡,杜门待命,几二十日。文母英圣,深照情伪,德音琅然,中外耸服,几至有所行遣,而诸公燮和之。数日有旨,与言者数君皆促供职,明日皆当见。盖不敢兼(坚)卧,嫌若复申前请耳。蒙知爱之深,不敢不尽,幸为察之。褊浅多忤,有愧教诲之素,临书悒悒。
苏轼既已决心请辞,便不去翰林院上班,在家等候诏旨。作书致杨绘(元素),略说他的心事道:


苏轼所拟策题,即无讥讽祖宗之意,然自来官司试人,亦无将祖宗治体评议者。盖一时失于检会,札付学士院知。令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速依旧供职。
太皇太后认为王觌的话很对,同时知枢密院范纯仁也劝太后最好两置不问,而结果是一再下诏,各予安抚,后于五月间,命起居舍人孔文仲为左谏议大夫,吕陶为左司谏兵部员外郎,贾易为右司谏,王岩叟、傅尧俞皆徙官,双方都得了朝廷的安抚,一场风波,才告平息。99lib•net
果然,升迁,在苏轼不啻是一个新的灾难的开头。就职后主办第一次“试馆职”,首由洛学弟子借机发难,随后司马门下的官僚集团也参加了,联合攻击起来。苏轼的预虑没有错,树大招风,是现实政治上必然会发生的风波。
有两个现成的掌故可用,一是从前王安石深膺帝眷,神宗有意大用,咨询韩琦的意见,韩说:“安石为翰林学士有余,处辅弼之地则不可。”现在不是大家都在骂王安石吗?又如孙升曾对司马光说:“苏轼为翰林学士,其任已极,不可以加。如用文章为执政,则国朝赵普、王旦、韩琦,未尝以文称。”
苏轼当朱、傅、王三人联合围攻他的时候,逐渐明白这已不是讲理的事情,也不是那两三个人见解差异的问题。策题的文理,粲若黑白,何尝有丝毫可以疑似议论先朝的地方,只是官僚们排斥异己的阵仗,他就不愿再和他们做毫无意义的争论,一切不过为了做官而已,不做官就没有是非,从此不再辩白,因为辩白还有恋栈的意思,他只接连四上章奏,竭力求去。
遨头,蜀人俗语,谓游乐也。此诗所说金马玉堂人物的威仪之重,以及被社会尊崇的普遍,也是宋代文化的特色之一。
这话说得太重了一点,弄得傅、王二人下不了台。尧俞、岩叟便同奏道:“臣等蒙宣论,党附朱光庭纠弹苏轼,上辜任使,更不敢诣台供职,伏祈谴斥。”——他们只好自掼纱帽了。
不料这道题目,却发生了极大的风波。
本来这件案子,尚属简单,不过是洛学弟子为他们的老师报一箭之仇而已。但在此时,忽然有个谣言说,朝廷以为朱光九*九*藏*书*网庭论罪不当,将逐去之,于是司马门下那班正格的官僚,对苏轼,不能不生恐惧心理,趁此机会,群起而攻。十二月二十七日,御史中丞傅尧俞疏论,二十八日侍御史王岩叟又继起上奏,帮朱光庭说话,疏论苏轼“以文帝有蔽,则仁宗不为无蔽;以宣帝有失,则神宗不为无失,虽不明言,其意在此”,乞正苏轼应得之罪。这简直是以讼师们惯用的伎俩,拿来罗织苏轼。苏轼认为洛学弟子以国家赋予的谏权,作为报复私怨的工具,实在可耻;而司马门下的傅尧俞,是他多年好友,王岩叟是韩魏公的幕宾,渊源私交,两皆深厚,现在却为什么也来趁火打劫,他不能理解,只觉得政治上的人情诡变,令他非常沮丧。

二年正月十七日,苏轼再上辩札。十八日太皇太后召傅、王两人入对,目的本在疏解,不料尧俞、岩叟在太后帘前,却又再度强调苏轼策题的不当。太皇太后愤怒了,面诘道:“这是朱光庭的私意,卿等与朱光庭一党吗?”
章上,太后不相信苏轼会有讥议先帝的意思,明白谏官们寻瑕摘疵,只是嫉妒而已,所以下诏:“苏轼特放罪。”放罪即免罪之意。苏轼认为他本无罪,不甘被人平白诬谤,十二月十八日上章自辩道:
非独朝廷知臣无罪可放,臣亦自知无罪可谢也。
其时蜀人吕陶为右司谏,颇为苏轼不平,上疏纠弹朱光庭。他说:“苏轼所撰策题,盖设此问以观其答,非谓仁宗不如汉文,神考不如汉宣。台谏当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权,以报私隙。”
事情闹得下不了场,宰相吕公著出来疏解。因此再有诏命:
臣之所谓媮与刻者,专指今日之百官有司及监司守令不能奉行,恐致此病,于二帝何与焉?至前论周公太公,后论文帝宣帝,皆为文引证之常,亦无比拟二帝之意。
他最后说:“这道策题是经御笔点定的,若有讽讥之意,岂能逃过圣鉴?”这封辩状递上去后,诏又追命放罪。
还作遨头惊俗眼,风流文物属苏仙。
苏轼虽因策问惹起一场风波,横遭冤诬,然而这次考试于应考进士被拔擢馆职的九人中,却有毕仲游、黄庭坚、张耒、晁补之、张舜民诸人在内,却是一大快慰。
苏轼受任之次年三月十四日,出游西池,宋肇(懋宗)亲见都人聚观翰林公出游之盛,作诗征和,黄庭坚次韵诗曰:
不料现在恶意抨击他的,却是这位老朋友。光庭99lib•net现任左司谏,他割裂全题中的两段:一是“今朝廷欲师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或至于媮。欲法神考之励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于刻”。二是“昔汉文宽仁长者,至于朝廷之间,耻言人过而不闻其有怠废不举之病。宣帝综核名实,至于文理之士,咸精其能,而不闻其有督责过甚之失”。
这场风波,首先发难的是朱光庭。光庭,字公掞,偃师人,与苏轼进士同年,是程颐的得意弟子,以司马光之荐,于元丰八年为左正言,乞罢青苗法,论蔡确、章惇、韩缜等直言耿耿,故苏轼作《次韵朱光庭初夏》诗:
臣以为仁宗之深仁厚德,如天之为大,汉文不足以为也。神考之雄才大略,如神之不测,宣帝不足以为也。今学士院考试官不识大体,反以媮刻为议论,乞正考试官之罪。

于是,他揭发此案的真实背景道:
庭坚初以秘书省校书郎被召入京,不久,除修神宗实录院检讨官,与王安石门下的陆佃共事,观点不同,时生龃龉,工作甚不愉快,而苏轼举以自代的状文,则推重备至,如曰:

朝罢人人识郑崇,直声如在履声中。

翰林故事:学士入朝,有朱衣院吏二人,双双引至朝堂而止;给三省公文,不必用申状,只以尺纸直书其事,品位清华,从可想见。所以,当时的士大夫间,但凡听到有人新任翰林学士,便称“一佛出世”,其于世人心目中的尊荣,竟至如此。
人间化鹤三千岁,海上看羊十九年。
苏轼擢升中书舍人,还不满半年,元祐元年八月间,又蒙太皇太后诏迁翰林学士、知制诰。金马玉堂的翰林学士,位三品,是侍从近臣中的高阶职官,地位超越给事中、六尚书。

既从原题中割出这样本不连贯的两段,断章取义,加以“笺注”,便可据以弹劾苏轼为臣不忠,讥议先朝,控他有诽谤仁宗、神宗两代先帝的大罪。光庭的结论说:
苏轼虽然从此保持缄默,然而事情并未就此平息,他们还是继续攻讦吕陶不已,以为朱光庭是为乃师程颐报复嫌怨代表洛派,而苏轼、吕陶都是蜀人,洛蜀二党之说,遂不胫而走。大风起于萍末,朋党分立之势,就是这样在别人心目中形成起来的。右司谏王觌因此上疏道:
里巷传呼,亲临诏使;私庭望拜,恭被德音。……伏以朝论所高,禁林为重。非徒翰墨之选,乃是将相之储。
宋朝的政治传统,对于九-九-藏-书-网台谏特别尊重,由此可见。至于苏轼这方面,本已放罪,乞郡不允而已。
卧闻疏响梧桐雨,独咏微凉殿阁风。




辅弼经纶之业,不在乎文章学问。今苏轼之学,中外所服,然德业器识,有所不足。为翰林学士,可谓极其任矣,若或辅佐经纶,则愿陛下以王安石为戒。

宋太宗于汴京西郊凿金明池,简称西池,中有台榭,以阅水戏。地在顺天门外,池九里三十步。每年三月一日起开放,准许士庶入园游览,至上巳日帝驾临幸毕,即关闭。每岁朝廷赐二府从官宴及进士闻喜宴,皆在西池举行。张择端所画《清明上河图》,追摹汴京景物,即是此时此事。
同时将经过函告张方平,书曰:

毕仲游从游已有多年,原任卫尉丞,这次考了第一,补了集贤校理;黄庭坚本为校书郎,亦迁集贤校理、著作佐郎;张耒为太学录,以范纯仁荐试,迁秘书省正字;晁补之为太学正,以李清臣荐试,迁秘书省正字。苏门四学士中,只有秦观没有参加这次考试,这是因为凡除馆职,必须登进士第,历任完成一定资格,经大臣保荐,才得召试学士院,考试入等,才能除授馆职。秦观当时资历不足,所以未预此选。
金狨系马晓莺边,不比春江上水船。
虽然苏轼对于这样不辨是非黑白,“和稀泥”的办法甚不满意,但他总也不能使太皇太后为难,只是复职视事,但于复职后才再上自辩的第二道札子,愤然说道:
朱光庭讦苏轼策问,吕陶力辩。臣谓轼之辞不过失轻重之体耳。夫学士命词失指,其事尚小,使士大夫有朋党之名,此大患也。
宋制,两制以上官,初除之日,须举自代官一人,此亦沿袭唐朝的旧制,唐则常参官视事之三日,令举一人自代,目的是扩大延揽人才的门径,被举的人,只是登记储备,并非真欲进用。

吕陶,字元钧,蜀之成都人。蒋堂守蜀,亲自到州学考课,吕陶时年十三,所作为蒋太守所激赏,誉为贾谊之文,故有神童之目。后来成进士,又中熙宁制科,元祐初召为谏官。九九藏书

这次考试的策问题,共拟三道。第一、第二两题,是翰林承旨邓温伯撰的,第三道“师仁祖之忠厚,法神考之励精”题,为苏轼所拟。这三道题目由苏轼亲自缮正进呈,蒙御笔点定用第三道,恰为苏轼所撰。

伏见某官黄某,孝友之行,追配古人,瑰玮之文,妙绝当世。……
“试馆职”是学士院的职掌。进士候选馆职,必须试而后用。英宗治平二年,苏轼自凤翔任满还朝,也是通过馆职试,才得“直史馆”这个职务的。按照规定,应试的进士经大臣保荐,获得省札通知,方具应试资格。然后,皇帝命太史局择定日期,到考试前一天,内侍省还要差官一员充监门,锁学士院,有如现在的入闱,在院内撰策题三道,送请皇上点定一题。至第二天清晨,才派员引导应试进士入院考试,参加考试的人可领在藏库钱三十缗,充作餐费。试毕,恭录策题,连同试卷,送呈皇帝御批等策。

议者谓轼尝戏薄程颐,光庭乃其门人,故为报怨。夫欲加轼罪,何所不可?必指其策问以为讪谤,恐朋党之弊自此起矣。


苏轼始供翰林学士职,官中派遣西头供奉官充待诏董士隆到苏宅来传读圣旨,宣召入学士院。按唐制,宰相以下,初命都不举行宣召礼。唯有翰林学士,则必宣召。那个气派,真所谓已极儒臣的尊荣,故《谢宣召入院状》说:
然在苏轼,起自忧患未久,一再升迁,已遭他人侧目而视,现在更有新命,预见必将招来许多嫉妒,转生无穷烦恼。因此一再恳辞,却不蒙太皇太后允准。

学士院设在宫禁内,非内臣宣召,不能进去。学士院的院门之外,另又设置一道复门,也是因为该院直通宫廷,门禁非得那么森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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