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飘泊江淮
四 求田问舍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四 求田问舍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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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惊鹊未安枝,一棹飘然影自随。

看似一番无关紧要的话,其实是长时期被湮埋在尘下,满眼尽是凡庸,如今耳目突新的一种感慨。两人四年不见,执手涕下,苏轼于金山别后寄书道当时的感受,有曰:
滕元发是到黄州来看过他的老友之一,那是元丰四年(1081)正月间,他从池州徙官安州时事。六年冬,罢安州任,到京师去,两人又约好在岐亭相见,不料苏轼去黄陂接他,元发却道出信阳,错失交臂。元发那次晋京,被人中伤,扯入妻党的一个大逆案中,几为小人所杀,因此责降筠州安置,当时他有一篇《辩谤引疾疏》稿,专人送请苏轼改定。苏轼认为“引疾”不大妥当,替他改作了《辩谤乞郡状》。状上,神宗悟到元发是被人诬陷的,所以有这次起知湖州的新命。元发是范文正公(仲淹)的表弟,秉性豪迈,不但喜欢谈兵,尤擅实地作战。生得躯干魁梧,姿度雄爽,据说每当他殿前奏对完毕,退出去时,皇帝一定目送其行,是个美丽的伟男子。

退休后住在许昌的范镇(景仁)招他住到那边去,苏轼说:“范蜀公呼我卜邻许下,许下多公卿,而我蓑衣箬笠,放荡于东堤之上,岂复能事公卿哉!”复书婉谢:“囊中止有数百千,已令儿子持往荆渚(宜兴)买一小庄子矣,恨闻命之后。……”
苏轼绝意仕进,到处求田问舍,本来预备终老黄州,所以涉湖看田,杨绘为他介绍定襄胡家田,陈镗为他接洽荆南头湖的庄田,后来诏移汝州,便此作罢。至金陵后,寻田于金陵、仪真,至与滕元发商议决定向朝廷乞住常州后,更欲买田京口,均无遇合,苏轼很是失望,有段记事说:
了元要代苏轼买田京口,并且要买与金山寺庙产邻近的田亩,即可便代照管,苏轼非常感激他的好意,此时却又发现了京口的蒜山。山在江上,山上有一片松树林,风帆历历,尽收见底,视界非常广阔,与黄州临皋亭颇有相似之处,苏轼认为是筑屋卜居的理想地方,作诗向了元要求:“蒜山幸有闲田地,招此无家一房客。”后来苏轼决定居住常州宜兴,这话遂无下文。
苏轼在仪真安顿好了家眷,即乘船往金山去会滕元发,不料船至中途,元发已乘小舟,破浪来迎——苏轼将这别后重见一瞥间的印象,书寄贾收说:99lib•net
除夕那一天,苏轼的亲戚,现任淮东提举常平的黄寔(师是),乘船来到泗州,泊舟汴口。时正大雪纷飞,偶在船头远远望见有个人很像苏轼,策仗立在对岸,似在埠头等人的样子。过来招呼,果然是他,两人握手言欢,黄寔回到自己船上,取了扬州厨酿二樽、雍酥一奁,送到他的寓处来。苏轼得此卒岁,全家都很高兴。作《泗州除夜雪中黄师是送酥酒二首》,大表雪中送炭的情味。今录其一:
苏轼既渡淮河,经山阳来到泗州(今江苏盱眙),其时已经岁云聿暮,一年将尽,苏轼便会同家人,留在泗州度岁。
使君半夜分酥酒,惊起妻孥一笑哗。
“自天圣以来至仁宗朝,以制策登科者,总共只有十五个人。在我登科之前,已经亡故五位,当时存世者,除我之外,仅有富弼、张方平、钱明逸、吴奎、夏噩、陈舜俞、钱藻,和令尊中甫先生、舍弟辙等九人。
这老实人竭力恳求苏轼赶快把这首词藏起来,切勿示人。苏轼对他笑道:“轼一生罪过,只为开口,而且都不在徒刑二年以下的。”
一种人事沧桑的迷茫,一种生死存亡的悲哀,激荡在这老少两代之间,不禁相对涕泣。苏轼作《王中甫哀辞》,却又很豁达地想开了:人,无论贤愚贵贱,死亡是一律公平的,觉得自己这无端的感伤,非常好笑。诗言:“……已知毅豹为均死,未识荆凡定孰存。堪笑东坡痴钝老,区区犹记刻舟痕。”
冷砚欲书先自冻,孤灯何事独成花。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自净方能净彼,我自汗流呀气。寄语澡浴人,且共肉身游戏。但洗,但洗,俯为人间一切。
同时,秦观九九藏书和润州太守许遵一同来了。师弟二人,灾后重见,感慨万千。就在此时,他为秦观写上荆公的第二书,请求荆公提拔这个青年才俊。
飞鸿落照,相将归去,淡娟娟、玉宇清闲。何人无事,宴坐空山。望长桥上,灯火乱,使君
第一次的《乞常州居住状》,略曰:
……吾性好种植,能手自接果木,尤好栽橘。阳羡在洞庭上,柑橘栽至易得。当买一小园,种柑橘三百本。屈原作《橘颂》,吾园若成,当作一亭,名之曰楚颂。
元发对苏轼竭力称颂神宗皇帝的仁慈和念旧,劝他先把从前所作文字的刊印书版,一律烧毁,以示悔改,然后上表请求改定一个谪郡,极有可能获得恩准的。苏轼听了为之心动,决定于十月间赴扬州会过吕公著后,照计拜表乞请。

苏轼不曾想到他所买下的这片田地,日后为他招惹了不少麻烦。曹姓田主卖田后,却来诈赖,诬告到官府,苏轼移牒本路转运使,请求秉公处断,事经转运使查实,曹姓卖主也招服了确是“非理昏赖”,断归苏轼,但已拖赖了七八年田租,苏轼时已在京服官,“愍见小人无知,意在得财”,不愿与他计较,仍许曹姓照原价收赎。这曹姓本图诈赖,并无能力赎田,也就无事了,后来却被御史黄庆基抓来作为诬谄苏轼侵渔民田的罪状,专章弹劾,时已元祐八年(1093),真是动辄得咎,无往而不被诬罔。
波声拍枕长淮晓,隙月窥人小。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
苏轼终于买定了宜兴这片田地,将来还想买一小园,自种柑橘。十月初二在宜兴舟中作《楚颂帖》,略曰:
吾无求于世矣,所须二顷田,以足饘粥耳。而所至访询,终不可得。岂吾道之艰,无适而可耶?抑人生自有定分,虽一饱亦如功名富贵,不可轻得也。www.99lib•net
苏轼既已拜表乞居常州,也就中止了汝州的行程,与杜介访竹西寺,十一月间至高邮访问秦观,在秦家盘桓了好几天。直到他至淮上将去泗州时,秦观又赶来渡口送别,饮酒淮上,作《虞美人》一阕赠别:
幸而在仪真时,遇到了他的进士同年蒋之奇(颖叔),蒋是宜兴人,现任江淮发运副使,置司真州。他们是少年时代的朋友,知道苏轼求田常润,记起及第当年,在琼林宴座上,两人戏约将来退休,定当一同卜居阳羡的旧话,所以立即派人到他家乡宜兴去代苏轼寻田。苏轼感谢他的热心,《次韵蒋颖叔》诗说:

“知有新词,您老名满天下,此作不久便将传诵京师,依法:泗州夜过长桥者,徒二年。何况我是州官。”
幸而酒罢,公著陪他去后园散步,有个歌姬拿出一把团扇来求他题诗,他才在挥毫落纸的兴头上,一消胸中闷气。
公著设宴款待这位远客。他是前朝名相吕夷简的公子,与欧阳修同辈的人物,向以沉默寡言、态度矜重出名。苏轼在这严肃的前辈面前,当然也没有高谈阔论的机会,这顿饭吃得非常沉闷,苏轼竟在席上打起盹来,筵前歌伎在唱:“夜寒斗觉罗衣薄。”突然惊醒了的他,喃喃自语道:“夜来走却罗医博。”一脸惺忪睡态,惹得筵边群姬,无不慝笑。


苏轼此来,住持金山的,即是前在庐山归宗的、苏轼送他“怪石供”的了元禅师,这了元也即后来赐名“佛印”的佛印和尚。
暮雪纷纷投碎米,春流咽咽走黄沙。
且说金山位于京口长江最宽阔处,所谓江心一峰,水面千里,简直与海无异。而山在江中,风涛四起,势欲飞动,所以又称浮玉山。金山有一极大丛林,始建于东晋元帝时。梁天监四年(505),武帝曾在该寺修建水陆大法会,称金山寺。宋真宗曾经梦游此山,庆历八年(1048)遭火灾,由瑞新禅师发愿重建,曾巩为作碑记;元丰中,宝觉禅师住持该寺,造“至游堂”,苏轼为作堂记。
苏轼自离黄州,这大半年来,带着一家人东奔西走,从来没有安定过一天,也着实是风尘劳苦,需要休息。所以在泗州,最使他快活的事情,是十二月十八日到雍熙塔下,和尚开的澡堂里,洗了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苏轼作《如梦令》两阕,凡有浴池洗澡经验的人,必会觉得非常有趣,而且好像“擦背”这个行业,在宋朝由寺院经营的浴室里就已经有了。录词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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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家贫累重,须至乘船赴安置所。自离黄州,风涛惊恐,举家重病,幼子丧亡。今虽已至扬州,而资用罄竭,无以出陆;又汝州别无田业,可以为生,犬马之忧,饥寒为急。窃谓朝廷至仁,既已全其性命,必亦怜其失所。臣有薄田在常州宜兴县,粗给饘粥,欲望圣慈特许于常州居住。若罪戾之余,稍获全济,则捐躯论报,有死不回。……
王巩邀他住到扬州去,苏轼告诉他已买了宜兴田,并说:“非不知扬州之美,穷猿投林,不暇择木。”
不料最后几句话,却惹得这位刘太守大起恐慌。他是一个地道的“山东侉子”,出身法家,胆小如鼷。一听到这阕词中有“望长桥上,灯火乱,使君还”这几句话,吓得不得了,赶来谒见苏轼,苦苦央告道:
北望平川,野水荒湾,共寻春、飞步孱颜。和风弄袖,香雾萦鬟。正酒酣时,人语笑,白云间。
于是,由京口渡江,十月十九日至扬州,谒见知扬州军州事的吕公著,请教过这位富有政治经验的前辈后,即于十月十九日自扬州拜发。
久放江湖,不见伟人。昨在金山,滕元发以扁舟破巨浪来相见,出船巍然,使人神耸。

岂敢便为鸡黍约,玉堂金殿要论思。
自闻公得吴兴,日望一见于中途。而所至以贱累不安,迟留就医,竟失一婴儿。又老境所迫,归计茫然。故所至求田问舍,然卒无成。十四日决当离此,真州更不敢住,恐真守坚留,当住一日。不知公犹能少留,以须一见否?若到扬,闻公犹在,亦须轻舟往见也。



江上秋风无限浪,枕中春梦不多时。

一别四年,流离契阔,不谓复得见公,执手恍然,不觉涕下。风俗日恶,忠义寂寥,见公使人差增气也。
九九藏书
旧游似梦徒能说,逐客如僧岂有家。

地主曹家酒食相饷,告诉苏轼这种土酒名叫“红友”,苏轼笑道:“此人知有红友,不知有黄封,真快活人也。”——宫廷内库法酒,例用黄罗封幂,谓之“黄封酒”。看似一句笑话,却充分流露出对政治生涯的厌倦。
元丰八年(1085)的正月初四,苏轼便离开泗州,要到南都去谒见归老林下、衰病不堪的乐全老人张方平。

“其后十五年间,令尊、钱明逸、吴奎、陈舜俞又先后谢世;又八年至于今日,十五人中只剩了张方平和我兄弟三人而已。
琼林花草闻前语,罨画溪山指后期。
“不但人物凋零,现在连制策这一科名,也被那吕惠卿废了。……”
竹溪花浦曾同醉,酒味多于泪。谁教风鉴在尘埃,酝造一场烦恼送人来。


苏轼在泗州,数游南山(都梁山),一次是和三十年前乡中旧友刘仲达同游的,话旧感叹,因而有“三十三年漂流江海……”那阕《满庭芳》之作。最好笑的,是泗州太守刘士彦陪他同游的那一次。倦游归来,苏轼作《行香子》一阕,原是很平常的记游之作,全词如次:

苏轼将离金陵,消息传来,老友滕元发已奉恩诏“起知湖州”,他赴任行程中,必可便道相见,立刻专函告以行止,约在仪真或扬州一晤。书曰:
苏轼买田事定,自宜兴再还京口,遇到故人王介(中甫)之子王洸之(彦鲁)。洸之官国子直讲时,因故得罪,亦在贬谪途中。讲起其父王介,不免勾起一连串的旧人旧事,苏轼慨然说道:





之奇终于替他找到了宜兴的卖主,苏轼便从金山到宜兴去看田。田在深山中,距城五十五里,地名黄土村,田主姓曹。苏轼于九月底到了宜兴,访问了县令李去盈,借到通真观侧郭知训提举宅寄寓,由一单姓秀才陪同,亲往黄土村田上去步量,大约一年可有八百石谷子的收成,足够全家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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