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杭州去来
七 奉召还朝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七 奉召还朝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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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离去杭州的苏轼,只有尽量抽出时间来,山南山北地跑,身在春日二、三月的西湖风光里,山寺闻钟,湖边策马,消解无可奈何的离情。苏轼胸中久已蕴积一个极大的愿望,追寻白乐天所能得到的悠游林下的那个旧梦,忽又在心廊回荡起来。



不过,杭州的朋友,西湖的山水,即使是堤边的一草一木,行路的男女老幼,处处都似连系着感情的脉动,一时真不容易放开。所以,自有内召消息以来,苏轼湖上漫游的行脚,更加勤快了。
杭州的同僚,在西湖上设宴饯行,刘季孙有诗,马瑊有词——赋《木兰花令》送别,苏轼各有和作。兹举中玉词,以见僚友对他的感情:
宋自开国以来,厉行中央集权制,所以士大夫社会的观念中,一向重京卿而薄外官;京卿得罪者常外放州郡,视为责降,几成通例。苏轼初至杭州,不知底细的陈传道,写信来安慰他的“不遇”,苏轼大为不安,复书言: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元祐五年(1090)正月,距苏轼莅杭不过半年,范祖禹即疏请召轼还朝,以为在中枢政治的重要献替上,不能没有像他这样一个耿直敢言的大臣。疏言:
苏轼一离京城,元祐四年六月即除苏辙为吏部侍郎;三天后,改翰林学士;不久,又命权兼吏部尚书。纵然说苏辙自有进用的条件,但是晋升的速度那么快,时间又排得那么凑巧,令人不得不信,这未始不是太后的弥补手腕。

正月间,原拟召苏轼为吏部尚书,即前函所说的“天官之除”,后来既任命了苏辙为尚书右丞,兄弟同朝执政,总有不便。所以,二月二十八日诏下杭州,就改为以翰林学士承旨召还了。
取出来的赐物,是茶一斤,封题皆是御笔亲书,苏轼赶忙写了札子称谢,托他代为进呈。
善相的程杰似乎也没能看出他以后还有那么大的风波,还有那么一段九死一生的艰危。即以九_九_藏_书_网目前而论,好不容易逃出九陌红尘的火坑,到西湖边来透了一口闷气,如今又得硬着头皮回去,能不能够再逃出来,实在也很难说,虽然他自己似乎还很乐观。
同年二月,朝廷以刘挚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以苏辙为中大夫守尚书右丞。
顷者,兄弟同立侍从,臣已自愧于心。今兹超迁,丞辖中台,与闻政事,而臣兄轼适自外召还,为吏部尚书,顾出臣下,复以臣故,移翰林承旨,臣之私意,实不遑安。况轼之为人,文学政事,过臣远甚,此自陛下所悉,臣不敢远慕古人,内举亲戚,无所回避。只乞寝臣新命,若得与兄轼同备从官,竭力图报,亦未必无补也。

苏轼奉诏还朝,杭州是无法留恋的了。一向乐观的他,以为既有苏辙在朝辅政,而他的处境,太皇太后也很明白,只要表示坚定的心,请求再行外放,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他心里还很轻松。
伏念臣幼无他师,学于先臣洵,而臣兄轼与臣皆学,艺业先成,每相训诱。其后不幸早孤,友爱备至,逮此成立,尝兄之力也。
其言与反对派向来所说的无异,指三苏是苏秦、张仪的策士之学,毫无新鲜内容。章上,不报。改诏范祖禹书读行下。
“某未行,监司可先归。”


不但宣仁太皇太后如此惓惓于苏氏兄弟,而年方十五,尚未亲政的哲宗皇帝,也很惦念这位曾任侍读的老臣。据王巩说,苏轼自杭召归途中,曾亲口告诉他说:在杭时,一日,宫里派中使下来,交代公事既毕,地方监司官集合在望湖楼上公宴饯行。席终,他迟不动身,问苏轼道:
元祐五年底,太皇太后两次面谕执政,要召苏轼还朝。翌年正月,就有召轼为吏部尚书九九藏书的消息。
出处依稀似乐天,敢将衰朽较前贤。
来书乃有遇不遇之说,甚非所以安全不肖也。某凡百无取,入为侍从,出为方面,此而不遇,复以何者为遇乎?
苏辙求与老哥一同退守侍从,使与现实政治权势,保持一个相当的距离,确实是个比较安全的处置。无奈太皇太后之重用苏辙、召还苏轼,用意本在牵制执政,所以仍然诏示不许。


将来接替知杭州事的,是苏轼的老友,与他同应开封举人试,在仕历上亦步亦趋的林希(子中)。他以天章阁待制知润州,调知杭州。苏轼很高兴林子中来接他的手,有许多地方未完的心愿,希望子中能来完成。
然而其时杭州正在灾荒之中,苏轼勠力从事于救灾工作,不便中途换人,只得暂时搁置一下。五月间,遂有再除苏辙为御史中丞的诏命。
“某出京师时,往辞官家,官家说:辞了娘娘再来。某往辞太后殿,复到官家处,引某至一柜子旁,出此一角,密谕曰:赐与苏轼,不得令人知。”
苏轼在杭州,曾遇善于看相的程杰,作诗为赠,也说: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苏轼闻讯,大为惶惑,因为范袓禹上年曾经论荐,所以复函淳父说:
苏轼自别西湖,不论何时何地,惓惓难忘。不幸的是此别以后,果然再也无缘重到杭州。
苏辙对于尚书右丞这一新命,内则不敢超迁于老哥的前面,外则凛惧于同僚的忌嫉,连上四状,辞不接受。状言:
奉书不数,愧仰可知。辱手教,且审起居佳胜为慰。某凡百粗遣,闻天官之除,老病有加,那复堪此。即当力辞乞闲郡尔。侧聆大用,以快群望。未间,千万以时自重。不宣。
苏轼决心不愿留京供职,所以单身一人上京,一面上章力99lib•net辞,只望途中就能得到朝廷别给一郡的恩诏,他就可避过汴京城中无谓的麻烦。
便从洛社休官去,犹有闲居二十年。
臣伏见苏轼文章,为时所宗,名重海内。忠义许国,遇事敢言,一心不回,无所顾望。然其立朝多得谤毁,盖以刚正嫉恶,力排奸邪,为王安石、吕惠卿之党所憎,腾口于台谏之门,未必非此辈也……伏望圣慈早赐召还,今尚书阙官,陛下如欲用轼,何所不可?
太皇太后的旨意,虽然贯彻了,但苏氏弟兄之为朝臣侧目的情势,也益发深重了。
诸官告退,他密语苏轼道:
二月,杭州的天气,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福建路转运判官曹辅来了,陪他雪中游湖。过些日子,龙山真觉院的瑞香花开了,他们又一同去赏花。

我似乐天君记取,华颠赏遍洛阳春。
元祐六年(1091)三月初九,苏轼自杭州西郊下塘乘船离杭,因为这次水灾以苏州和湖州的情况最严重,所以他要从水路绕道灾区,亲自勘察一个明白。于是决定先赴湖州,溯吴淞江,再至苏州。
苏轼在杭州奉诏,也立即奏请辞免翰林学士承旨,拜发了第一状。他的立场,亦是亲嫌理应回避,如言:

点笔袖沾醉墨,谤花面有惭红。知君却是为情秾,怕见此花撩动。
越州太守钱勰(穆夫),几于同时被召,从班再知开封,苏轼作《临江仙》送他先行。对于仕宦生涯的奔走四方,他深有感慨。如言:
苏轼非常羡慕白乐天这“水畔竹篱边”的闲居生活。现在他从杭州太守召还,行年五十六岁,倘及此告退,如与乐天一样能活到七十五岁,www.99lib•net则也一样可有二十年的闲居之福。在这美丽的幻想里,苏轼自言不如乐天者,他还有个樊素,名花伴老,然而,苏轼岂不自有一个深爱的朝云?




白乐天做过杭州和苏州两地刺史,后以秘书监召迁刑部侍郎,其后遂以刑部尚书致仕。宦游三十年,退居洛阳,疏沼种树,构石筑楼于香山,凿八节滩,自号“醉吟先生”,与和尚结香火社,文酒自娱者二十年,以七十五高龄逝世。

“且教子由伏事娘娘,我小使头出来,自家门打一解。”
从今宁忍看西湖,抬眼尽成肠断处。

欲知遗爱感人深,洒泪多于江上雨。
尽管苏轼自己,有此不同流俗的胸襟,可是宣仁太皇太后却也并不同此想法,她是在极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准了苏轼乞放外郡的请求,心里抱着满腔遗憾,无时不在考虑弥补。

辙之兄弟,谓其无文学则非也,蹈道则未也。其学乃学为仪秦者也,其文率务驰骋,好作为纵横捭阖,无安静理。陛下若悦苏辙文学,而用之不疑,是又用一王安石也。辙以文学自负,而刚狠好胜,则与安石无异。
欢情未举眉先聚,别酒多斟君莫诉。
离杭三日前,往别西湖南北山诸道人,下天竺的惠净和尚赠他一方丑石,作三绝句,诗题也说:“余去杭十六年而复来,留二年而去,平日自觉出处老少,粗似乐天,虽才名相远,而安分寡求,亦庶几焉。”诗之一曰:
怪此花枝怨泣,托君诗句名通。凭将草木记吴风,继取相如云梦。
来时吴会犹残暑,去日武林春已暮。九九藏书
曹辅和其他坐客都说这不是瑞香,是紫丁香。苏轼笑子方不识:“公子眼花乱发,老夫鼻观先通。”连作三阕《西江月》,其第三阕专为瑞香辩证:

说完这个故事,苏轼慨然言道:
太皇太后这次径擢苏辙居辅政之地的诏命,便没有以前几次那样顺利了,命下中书,右司谏杨康国拒不书读,奏曰:
……窃睹邸报,臣弟辙已除尚书右丞。兄居禁林,弟为执政,在公朝既合回避,于私门实惧满盈……伏望除臣一郡,以息多言。

这瑞香花,有黄紫两种,有紫瓣而金边者,初产于庐山,后来广植于各处。据(咸淳)《临安志》:“东西马塍,瑞香最多,大者名锦熏笼,色香清远。”然而,这已是南宋时事,苏轼为守时,却以真觉院的瑞香花为最胜。轼诗篇首言:“幽香结浅紫,来自孤云岑。”可知这是紫色而传自庐山的那一种。
作为一个中国旧诗人,必须通识草木虫鱼之名,原非易事。现在插入这段闲话,实欲见出苏轼的性格,认真而又好胜,即使是这种细碎的花名之争,他既不肯含糊混同,而又那么恣肆地调侃他的朋友。
这次诏命,系由宫中直接以中旨颁发,出于太皇太后的宸衷独断,事先未与宰执商议,因此引起自宰相以次,满朝的不悦。
书中苦觅元非诀,醉里微言却近真。
当元祐元年(1086)九月,苏辙得除起居郎,兄弟同侍皇帝迩英阁读书时,苏轼就曾有过这个想望,留着“子由服侍娘娘”,自认“定似香山老居士,世缘终浅道根深”。希望就可抽身退出这个现实政治的圈子,其时,距他起复还朝,还不满一年,而且正在扶摇直上青云的时期,他已抱有怀退之想,“世缘终浅”,苏轼自知他终究不合是一个富贵场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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