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四 借刀杀人之计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四 借刀杀人之计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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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一生,热爱朋友,所以即使身陷这等景况,生活还不寂寞。
苏迈在宜兴,苦念南行的老父,大岭隔绝,音讯难通,一家人忧愁不堪。苏轼有个世交晚辈钱世雄(济明),服官吴中。苏迈来与世雄商量,世雄遂将此事与苏州定慧院的长老守钦说起,该院净人卓契顺慨然愿意担当这个差使,对苏迈道:
侯晋叔来回话:程之才示结非常关切,于是苏轼第一次写了给他的短柬:
后六客中的曹辅(子方)先派人送天门冬煎(草药)来给他御瘴;二年二月赴提点广西刑狱任,绕道惠州来陪他住了几天。吴子野的儿子芘仲,从潮阳送了许多食物来,苏轼将广州买的数斤檀香,分了一半回赠,他说买这些檀香,原是预备定居之后,杜门烧香静坐所用。
今年江海上,云房寄山僧。


“你何必那么忧愁,惠州不在天上,只要走,总走得到的。我为你带家书去探问。”
首先责问黄庭坚,指他所书“铁爪治河,有同儿戏”事,对曰:“庭坚时官北都,尝亲见之,真儿戏耳!”凡有所问,都直辞以对,闻者壮之。结果是贬涪州别驾,黔州安置。范祖禹曾力言“章惇不可用”。章惇恨之切骨,也借了这个案子,连贬武安军节度副使、昭州别驾,安置永州,后迁贺州,最后徙化州而死。赵彦若贬澧州。晁补之也牵涉此案,并坐修造之事,贬官监蕲州酒税。

所以这中表兄弟二人,在嘉祐寺里对坐下来,就情不自禁地诉说阔别以来的各家情况。久违的乡情,变迁的亲故,在甚多唏嘘嗟叹之间,心理上的隔阂逐渐消融,迷茫的宿嫌,早如隔世,消失得无影无踪。苏轼诗说:“世间谁似老兄弟,笃爱不复相疵瑕。”章惇辈的阴谋,完全落了空。
“契顺便因无所求才来惠州。如有所求,当上京都去了。”顺答。
契顺装作挑副担子的模样,然后就不好意思地避过一边。这一副老实人的憨态使苏轼更是欢喜。
二月十九日,苏轼携白酒鲈鱼,报访詹范,采槐叶的新穿滤汁,和面作饼,称“槐叶冷淘”,诗曰:“青浮卵碗槐芽饼,红点冰盘藿叶鱼。醉饱高眠真事业,此生有味在三余。”三余者,用董遇“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月之余”,意思指闲暇无事之时。
窜逐海上,诸况可知,闻老兄来,颇有佳思。昔人以三十年为一世,今吾老兄弟不相从四十二年矣。念此令人凄断,不知兄果能为弟一来否?然亦有少拜闻,某获谴至重,自到此旬日,便杜门自屏,虽本郡守亦不往拜其辱,良以近臣得罪,省躬念咎,不得不尔。www.99lib•net

绍圣开元,朝廷认为元祐时期所修《神宗实录》,多有诋诬,诏由蔡卞主持重修。蔡卞以王安石《日录》作底本,彻底翻案,完全改写。元年十二月,书成,进呈御览,然后追议当初的纂修官,认为他们都有诋诬之罪。
苏轼好动,尤其喜欢游山玩水,到了岭南,他便遍游惠州州境范围内所有的名山古刹,如在惠州东北二十里的白水山佛迹岩,他曾一游再游。不仅为了欣赏它那悬注百余丈的大瀑布,爱好沐浴的苏轼,更欢喜此山特有的温泉。初到惠州不久,他即带了苏过同去,作白水山游记:
昔有问师佛法在甚么处,师云:在行住坐卧处,着衣吃饭处,痾尿剌溺处,没理没会处,死活不得处。子瞻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到这地位,不知性命所在,一生聪明,要做甚么?

独步倘逢勾漏令,远来莫恨曲江张
江边曳杖桄榔瘦,林下寻苗荜拨香。
“从前有个蔡明远,不过是鄱阳一个军校而已。颜鲁公绝粮江淮间,明远背了米去接济。鲁公感激他的热心,写了一张字送他,使天下人到现在还知道世上曾经有过一个蔡明远。
诗中穿插一个疯狂的贾道士前来闯席乞酒,隐用李太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意思,可见苏轼此时,看似低头认命,而胸中一股浩荡的豪气依然未死。
苏轼为要表示一点心意,苦苦追问,契顺才说:
虔州鹤田处士王原(子直)来,陪他同寓嘉祐寺两个多月,同游几处附近名胜。故黄州太守徐大受的弟弟大正(得之)也专人前来问候,惠州太守詹范,与大受、大正兄弟亲厚,特地招呼他格外照顾这流亡中的老人。
于是,他就从苏州徒步出发,涉江度岭,晓行露宿地来了。途中也曾生过病,但仍不顾一切,晓行露宿,黧面茧足地走到了惠州。时在绍圣二年(1095)三月初二。
璧月挂罘罳,珠星缀觚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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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苏轼亲往三司行衙,回拜程之才,会于合江楼。之才知道苏轼初来时,曾寓此处,便嘱咐有司,待他去后,请苏轼仍然还居此楼。所以,之才离去后的三月十九日,苏轼从嘉祐寺又回到合江楼来住了。
散策桄榔林,林疏月鬅鬙。
提刑驻节韶州,苏轼路过该地未久,程之才就跟着到任了。绍圣二年正月,新任提刑按临广州之后,他是必定要到惠州来的。与程家绝交时,苏轼还只十八岁,现在,他不知道要怎样与这位名分上既是表兄,又是姊丈的宪使见面。这是桩非常难处的事情,并不一定为了内中隐伏有什么杀机,苏轼甚为踌躇。
“今日,契顺虽然无米与公,然而区区万里行劳,倘然可以援明远为例,也能得公数字之赠吗?”
苏轼并不认识定慧院的守钦长老,但钦老能诗,寄来《拟寒山十颂》致意,苏轼写了和诗八首,原已交与契顺嘱他带回去的,临行,想想不太妥当,又取回来烧了。果然,守钦后来与参寥同样被陷还俗,如还有与南迁的苏轼诗文往返的话,恐怕麻烦更大。
接着,接到苏辙来信说,在湖口见到程之才的儿子和媳妇,知道之才对他们不但没有恶意,而且颇为关怀。于是苏轼觉得轻松一点,继又写了第二封信,约他觌面晤谈:
使君置酒罢,箫鼓转松陵。
狂生来索酒,一举辄数升。
苏轼以土产桄榔杖一枚,回赠张耒。对于他带来的消息,既不沮丧,也无怨言。但说唐朝曲江张九龄为相,主张放臣不宜与善地。刘禹锡作诗追恨,苏轼认为不必如禹锡那样认真。又称赞文潜真如孔融一样,是个重视朋友风义的男子汉。诗题是“桄榔杖寄张文潜一首,时初闻黄鲁直迁黔南、范淳夫九疑也”。

知道苏程两家有这一段宿怨,所以特别起用程之才做广南这一路的提刑。提刑,即是世俗所谓巡按大臣,代表朝廷,巡察地方,有发奸摘伏、整肃官吏的大权;而且程之才本人也是个非常精干、敢作敢为的健吏,用他来对付一个流落在岭南的罪官苏轼,尽可以杀人不见一滴鲜血。
遥知鲁国真男子,独忆平生盛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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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消息,都是张耒派了士兵王告再度来惠州时相告的。其时,秦观因坐党籍,已经出判杭州。所谓苏门四学士中,未遭贬谪的,只剩张耒一人,现在润州任上;但至绍圣二年十一月因坐苏轼党,降职宣州;不久,再遭贬谪为监黄州酒税官了。
他们两人,本是眉县同乡,两代姻亲,所以原是情同手足的朋友,交识彼此成长的环境,互相了解少年时代的梦想,熟识两家三代以内的亲长和平辈的兄弟姊妹……这些关系,在年轻闯荡江湖的时候,并不觉得重要,但时至今日,两人都经历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奔走过东西南北的行脚,眼见无数人事沧桑的变幻,身经世路不断的坎坷和患难,青春作别,白首重逢,一旦执手于离乡万里的岭南,谁能不为这一片骨肉亲情所激动,感到彼此血肉相连的关切。
三世诸佛,只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子瞻若能脚下承当,把三二十年富贵功名,贱如泥土,努力向前,珍重!珍重!
绍圣元年十月十二日,与幼子过游白水佛迹院,浴于汤池,热甚,其源殆可熟物。循山而东,少北,有悬水百仞。山八九折,折处辄为潭,深者缒石五丈,不得其所止,雪溅雷怒,可喜可畏!水涯有巨人迹数十,所谓佛迹也。
老兄到此,恐亦不敢出迎。若以骨肉之爱,不责末礼而屈临之,余生之幸,非所敢望也。其余区区,殆非纸墨所能尽,惟千万照悉而已。
岭北的故人,得到了消息,纷纷派遣专人到惠州来探问。诗僧参寥既先派人前来问讯,陈慥续有函至,表示要亲自到惠州来看他,苏轼连忙复信劝止,说:“季常安心家居,勿轻出入,老劣不烦远虑,决须幅巾草履相从于林下也。亦莫遣人来,彼此须髯如戟,莫作儿女态也。”
佛印和尚听到卓契顺南行的消息,也托他顺便捎了信来。佛印此函,气概不凡,不愧是苏轼的知己朋友,也只有像他这样一个声气广通的政治和尚,才能“一语破的”,说出“权臣忌子瞻为宰相”这样的话。书言:
吕大防当时为相,例兼监修实录之职,事实上挂名而已,今亦因此加罪,诏徙安州居住。
较近一点的,则去丰湖上的栖禅寺和罗浮道院,徜徉终日,乐以忘归。丰湖在惠州城西,原名西湖,后因湖上出产甚丰,又名丰湖。苏轼常在那http://www•99lib.net里玩。他历知杭州、颍州,都有一个西湖,现在惠州也有西湖,所以秦观诗说:“先生所至有西湖。”
子瞻中大科,登金门,上玉堂,远于寂寞之滨,权臣忌子瞻为宰相耳。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二三十年功名富贵,转盼成空。何不一笔钩断,寻取自家本来面目。万劫常住,永无堕落。纵未得到如来地,亦可以骖驾鸾鹤,翱翔三岛为不死人,何乃胶柱守株,待入恶趣。
程之才寄来回信,说他对于两家陈旧的嫌隙,一向耿耿于怀,苦无机会沟通,表示甚深的遗憾。于是,苏轼复书,就说:
宋不杀大臣,是太祖高皇帝手定的家训,没有人敢于违背,“违则不祥”。苏轼既被窜逐岭外,几乎已是最重的惩治了,若不另有新的布置,甚难再度给予致命的一击。

承谕,感念至泣下。老弟亦不免如此,蕴结之怀,非一见终不能解也。
苏轼对这古道热肠的僧徒,当然非常感激,看他那么朴拙的样子,便和他开玩笑道:“带什么土物来?”契顺无可奈何,摊展空空两手。轼曰:“可惜许数千里,空手来!”
暮归倒行,观山烧,壮甚。俯仰度数谷,至江,山月出,击汰中流,掬弄珠璧。到家二鼓,复与过饮酒,食余甘煮菜,顾影颓然,不复甚寐。
绍圣二年(1095)上元夜,詹太守带了厨子和酒菜到嘉祐寺来,陪他过节。苏轼饮酒薄醉,回想即此最近三年的上元之夜,他个人的景况也年复不同,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不禁有无限的感慨。作《上元夜》诗曰:
之才讲起他的曾祖父程仁霸,仗义欲平一件盗案的冤狱,因果报应的故事,求苏轼作记。轼以陶潜曾作外祖父孟嘉传为例,撰书《外曾祖程公逸事》。
…………

苏轼再三思量,这种事,除了挺身出来,面对现实,没有其他办法。程之才还在广州,苏轼就托与他同游大云寺的程乡县令侯晋叔,先为致意,探探之才的反应。
苏轼的游伴也不少,除去当地的长官如惠守詹范、博罗县令林抃(天和)、推官柯常等外,则是虔州处士王原、赖仙芝、和尚昙颖、行全、道士何宗一……儿子苏过经常侍行,都有诗作,取悦老父。
浩歌出门去,我亦归瞢腾。藏书网
传闻程之才将于三月初到达惠州,苏轼叫儿子过作代表,往迎江上。之才抵惠之翌日,就到嘉祐寺来看他,馈遗甚厚。
知惠州事的詹范,也是一个诗写得很好、文人气质很重而不大会做官的人,对于苏轼的敬礼和亲切,不减当年黄州太守徐大受。苏轼谪居黄州时,每年重九,君猷一定置酒名胜处,邀请这位失意的谪官同度佳节,现在惠州的詹器之亦然如此。

唯有熟悉苏家家事的章惇,才能想到利用程之才与他有先世宿怨这个过节,设下借刀杀人的毒计。
近闻使旆少留番禺,方欲上问候,长官来,伏承传诲,意旨甚厚,感怍深矣。比日履兹新春,起居佳胜,知车骑不久东按,倘获一见,慰幸可量。未间,伏冀以时自重。
这是佛印与苏轼最后一次往来,绍圣四年(1097),他就离开了凡尘。
去年中山府,老病亦宵兴。
前年侍玉辇,端门万枝灯。
亦复举膏火,松间见层层。
程之才,字正辅,苏母成国太夫人的胞侄,也是苏轼亡姊八娘的夫婿。苏程两家本是“亲上加亲”的至戚,不料八娘嫁过去后,不得舅姑欢心,不得志而死,似乎不是善终。老苏痛失爱女,愤恨之极,作《苏氏族谱亭记》,对程家大肆毒骂,不但从此断绝与岳家来往,并且告诫子孙,不认这门亲戚,即使成国太夫人逝世,也不通讣吊。横亘在这两代间的怨隙,自仁宗皇祐五年(1053)至今哲宗绍圣二年(1095),已经四十二载,可以说是非常根深蒂固的了。

卓契顺在惠州住了半个多月,明白了苏家人生活平善,取得了复信,就要回去了。苏轼问他:“你要些什么?”
苏程之间多年的隔阂,就是这样轻轻突破的,至于后来怎样演变,只好等到见面以后,听其自然发展了。
苏轼欣然伸纸和墨,为他写了一幅渊明《归去来辞》
睡起风清酒在亡,身随残梦两茫茫。
牙旂穿夜市,铁马响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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