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三 房屋风波
目录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一章 食蓼少年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三章 马入尘埃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四章 黄楼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五章 乌台诗狱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六章 黄州五年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七章 飘泊江淮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八章 风雨京华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九章 书斋内外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章 杭州去来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一章 颍州·扬州·定州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二章 惠州流人
第十三章 海外东坡
三 房屋风波
第十四章 北归
第十四章 北归
后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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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明显地要尽复十年前熙宁、元丰年间的旧案,包括已经赦免或昭雪的在内。蔡卞劝章惇专设这个诉理局,搜索检查一切旧档,命蹇序辰、安惇看详。因此,重新得罪者八百三十家,士大夫虽远在千里,也被官司会同逮捕、严刑侦讯,竟有很多人因清算而受钉足、剥皮、拔舌之苦。
随后,中书舍人蹇序辰上疏说:“司马光等从前所为,变乱典刑,改废法度,讪黩宗庙,睥睨两宫等罪恶,着于当时的章疏案牍,散在各个有司衙署。今若不加汇辑,日久必难查考。请全部检讨奸臣们的所言所行,选官类编,人为一帙,置之二府,以示天下后世,俾昭大戒。”于是,就命蹇序辰、徐铎负责编辑,元祐群臣的施行文书,章疏书牍,自元丰八年四月至元祐九年四月十二日止十年间的旧案,纤屑不遗,皆被搜集,汇为一百四十三帙。由是按图索骥,前朝缙绅之士几乎没有一人得能脱祸了。
绍圣五年二月,章惇、蔡京议派吕升卿、董必察访岭南。这升卿是吕惠卿之弟,他家兄弟与苏氏昆仲有刻骨深仇,一旦落入其手,岂有生理?董必本为荆湖南路常平,在衡州按查孔平仲,连毙三命,更是著名的刽子手。章惇起用吕、董二人按察两广,意欲尽杀流人,则已显而易见。
在这一次再起的大风波中,原已编管横州的秦观,再徙雷州。少游凄怆作诗曰:“南土四时都热,愁人日夜俱长。安得此身如石,一时忘了家乡。”语极酸楚。张耒和晁补之都坐降为监当官。
……转海相访,一段奇事。但闻海舶遇风,如在高山上坠深谷中,非愚无知与至人,皆不可处。胥靡遗生,恐吾辈不可学。若是至人无一事,冒此险做甚么?千万勿萌此意。颍师喜于得预乘桴之游,所谓无所取裁者,其言切不可听。相知之深,不可不尽道其实尔。自揣余生,必须相见,但记此言也。

朋友中特别是黎子云和符林两家子弟十余人,都来帮他运甓畚土;王介石更出全力相助。《与郑靖老书》说:“起屋一行,介石躬其劳辱,甚于家隶,然无丝发之求也。”

也许由于新来乍到,找不到信使之便,直到九月十五,苏轼还得不到老弟一点讯息,心里忧虑不堪,只好端策问卦,用揲蓍古法,卜得“遇涣之内”:三爻初六变为中孚,兑上巽下,信发于中,谓之中孚;中孚之九二变为益,震下巽上,损上益下,故谓之益;益之六三变为家人,离下巽上,正一家而天下定。中孚有至诚之意;益卦虽是风雷动象,示播迁不宁,但有增足之益;家人卦有天伦安和之意。苏轼取文辞为断,自信对于此卦,研考精详,决不会错,心里大为安定。九九藏书网
果然,雷州按察事告一段落,董必立即要遣官过海,查治昌化军使张中修伦江驿事。从这件案子,当然就可以把苏轼牵扯出来。用土豪做转运判官谋杀刘安世的手段,已有先例,人人要为苏轼捏一把冷汗。
苏轼细绎签词的意思,“悚然若有所得”
吕升卿按察广南的任命,虽被曾布等拦住了,不能直接施毒于二苏。但是他的弟弟温卿,为浙江运使,便专捡与苏轼亲厚的人来下手,以泄私愤。先起钱世雄(济明)狱,又举发廖明略事,二人皆被废斥。后来有个僧人,与参寥有点嫌隙,举发参寥冒名使用度牒,其实他本名昙潜,是苏轼替他改名道潜。经查,果与度牒不符,径即判令还俗,编管兖州。
政治这东西,一朝变成个人权力时,就没有不被滥用,亦几乎没有不血腥满地的。实际政治像头十分饥饿的怪兽,永远要吃掉其他任何东西,无休无止。
孤生知永弃,末路嗟长勤。
初赁官屋数间居之,既不可住,又不欲与官员相交涉。近买地起屋五间、一龟头,在南污池之侧,茂木之下,亦萧然可以杜门面壁少休也。但劳费窘迫耳。
…………
结果是诏移苏辙循州安置,雷守张逢被勒停(免职),海康令陈谔特冲替(改调)。本路提刑梁子美与苏辙是儿女亲家,不申明回避与其余监司以失察的罪名,各罚铜三十斤。
范冲求苏轼为父作传,轼沉痛作答曰:“所论传,初不待君言,心许吾亡友久矣。平生不作负心事,未死要不食言。然今则不可,九死之余,忧患百端,想蒙矜察。”又暗示道:“海外粗闻新政,有识感涕。”范冲此请,本欠老成,在这个样子的黑暗时期,要苏轼为祖禹作传,祸随笔起,怎能着手!
被逐出屋后,父子二人无地可居,偃息于城南南污池侧,桄榔林下者数日。东坡偃息桄榔林中,则曰:“尚有此身,付与造物,听其运转,流行坎止,无不可者。”其超然自得,了无愠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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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者不相离,寿命已得延。

空吟清诗送,不救归装贫。

暂聚水上萍,忽散风中云。
苏轼等过岭诸人的祸患,似乎还未“到此止步”。
海国此奇士,官居我东邻。
初送张中诗,虽记往来事迹,但仍透着无比的凄凉。
万劫互起灭,百年一踟躇。
久安儋耳陋,日与雕题亲。

又左司谏陈次升也于奏事毕,进前言曰:“元祐臣僚,今乃欲杀之耶?”皇上答曰:“并无杀人的意思。”次升才续奏道:“升卿乃惠卿弟,今使指于元祐臣僚迁谪之地,理无全者。”

漂流四十年,今乃言卜居。
苏辙于六月间自海康启程,冒大暑水陆行数百里,困惫不堪,就接受老兄的安排,将家眷留在惠州,独携幼子苏远,葛衫布被,乘一叶小舟,秋八月到了循州贬所,住于龙川城东之圣寿僧舍。
仍将对床梦,伴我五更春。

恐无再见日,笑谈来生因。

但是,朝中大局如此,兄弟两人,各困一隅,杀机四伏,皆是听凭宰割的命运,岂是经历一场播迁就能安然无事的?苏轼“粗闻新政”,不能不心如挂钩之鱼,惶恐不安。九月底,往游天庆观,谒拜北极真圣,祈神指示余生的吉凶祸福,求了一支签,签词曰:
“闻遣升卿辈按问,岂免锻炼?况升卿兄弟与轼、辙乃切骨仇雠,轼、辙闻其来,岂得不震恐?万一望风引决(自杀),岂不有伤仁政?升卿凶焰,天下所畏,又济之以董必,必在湖南按孔平仲殊不当,今仍选为察访,众论所不平。”
到了元符二年(1099)九月,这个政治报复的血腥运动,更成立了专职机构——诉理局,有计划、有组织地大肆诛求罗织起来。事由安惇进言:
道以信为合,法以智为先。
且喜天壤间,一席亦吾庐。

又《与程儒(天侔子)书》云:http://www.99lib.net
赖十数学生助工作,躬泥水之役。愧之,不可言也。
七月,苏轼才知道老弟再徙循州的消息。循距惠州七百里,荒僻寥落,言语不通,饮食无有,而且从惠州到龙川的那条水路非常狭隘,艰涩难行。这条路,苏迈、苏过都曾走过,所以苏轼立刻设法通知苏迈,令苏辙一家路过惠州时,挽留他家眷口就在白鹤山庄住下,一切有迈可以照顾。
此事发生之前,参寥原本打算带了他的徒弟颖沙弥度岭过海,到昌化来看望苏轼的。苏轼得书,连忙复书劝阻,书中言渡海当时的危险,是他来时亲身的经验。如云:
苏轼这时候的惶恐,并非无端而至。因为蹇序辰等编纂的有关元祐朝臣的章奏文书,经过搜集和悬赏征求,甚少遗漏,共成一百四十三帙;形式上呈经皇帝过目后,他们正在一篇一篇地审阅,凡是涉及更改熙丰法制或文字可以罗织者,立即加以惩处,因此得罪的人,已有数千之多。

陛下未亲政时,奸臣置诉理所。凡得罪熙丰之间者,咸为除雪。归怨先朝,收恩私室。乞取公按,看详从初加罪之意,得依断施行。
继公开谪责之后,章惇辈“必欲置之死地”的魔掌,就偷偷伸出来了。
章惇必欲致范、刘于死地,叫蔡京设法除此二人。安世到了梅州贬所,蔡京就派人跟着南下杀刘。陈衍劝说使者不如胁逼安世自裁的好,安世却不为所动。蔡京又特意觅了一个当地的土豪,将他擢为转运判官,命往杀刘。判官受命疾驰,梅守又派人来劝安世自己作个了断。判官将至,刘家阖门号泣,安世却饮食起居如平时,不愧是个铮铮铁汉。不料是夜,这个土豪忽然急病呕血而死,安世因此获免。真是“命好”!
吕升卿广南东路察访之命,遂此罢行,而董必则由东路改使西路。北宋将全国分十五路行政区域,广南西路辖属雷、琼、儋、崖四州。董必使西路,其将为祸轼、辙则已无可避免。
苏辙在雷州,因为政令不许占住官屋,所以张逢帮他租借太庙斋郎吴国鉴的宅子居住。不到半年,便被段讽检举,说他“强夺民居”。绍圣五年三月,董必到了雷州,按察此事,要追民究治,幸而苏辙拿得出租赁契约,才没话说。董必就奏劾雷守张逢于苏氏兄弟到时,同本州官吏至门首迎接,招待轼、辙在监司行衙安泊,次日送酒筵去接风,后来又帮苏辙租屋,每月一两次地送酒馔到辙处管待,差役七人供事等等;海康县令陈谔差杂役工匠为苏辙租住的宅子大事装修,又勒令附近居民拆除篱脚,开阔小巷,通行人马,以便回避苏辙所居门巷等等。

谁知张中这个性情中人,不忍抛撇苏轼父子,从三月初挨到是年十二月,一直逗留了十个月,迟迟其行。到九九藏书网此真已迫得非走不可时,才来辞行。这天他就在苏家坐了一个通宵,所以苏轼再送张中诗《和陶王抚军座送客》,反而安慰这个行者:“汝去莫相怜,我生本无依。”“莫作往来相,而生爱见悲。”张中坐到天亮,苏轼别绪依依地说:“悬知冬夜长,恨不晨光迟。”
祖禹于同年十月十日死于贬所,年仅五十八岁。元祐后期,苏轼在朝中志同道合的同官,只有祖禹一人,今在儋州闻其讣告,不觉号恸痛哭,给祖禹的长子范冲(元长)函道:“闻讣恸绝,天之丧予,一至于是,生意尽矣。”又曰:“流离僵仆,九死之余,又闻淳夫先公倾逝,痛毒之深,不可云论。”
此函发后,参寥已经被迫还俗,编管兖州,当然也不能来了。钱世雄本来代为照顾苏轼宜兴的家属,被祸前,还寄“异士太清中丹”来给苏轼服用,现在,却都失去音讯了。

在千年前交通困难的情况下,要从浙江杭州到海南岛来探望一个落难的朋友,这种风义,简直难以想象。苏过也深为感动,作诗附寄曰:“……道人航海曾何劳,久将身世轻鸿毛。只恐西湖六桥月,无人主此诗与骚。”(《斜川集》)
董必的魔掌将及苏轼,幸而出现了一个救星。据说董必的随员中,有一潭州人彭子民,甚得董必亲信。当董必要派人过海,彻治张中案时,彭对董流着眼泪劝道:“人人家都有子孙!”

幸而曾布天良未泯,一日,朝罢独留,对皇上进言道:
四月,蔡京等上宝玺,名曰“天授传国受命宝”。五月,御殿受玺,行朝会,减罪囚,紫宸殿大宴群臣,朝堂里一片洋洋喜气。诏告天下,自绍圣五年六月戊寅朔起,改元为元符元年。
住定后,又雇了三个蓬头的当地人,整治出一个菜园来,自己种些韮菜、黄菘;西边掘个粪坑,储积水肥;东边开个水源,用以浇菜。苏轼说:“人间无正味,美好出艰难。”亲手种出来的东西,总是好吃的。不过,自种蔬菜,眼它慢慢长大起来,“未忍便烹煮,绕观日百回”,又舍不得割来吃了。(《和陶西田获旱稻》及《和陶下潠田舍获》诗)
《与郑靖老书》述造屋事曰:
新居墙之东北,有一树老楮,枝叶旺长,遮挡眼界。苏轼有意将它伐去,细思“孤根信微陋,生理有倚伏”(诗:《宥老楮》),终于不忍砍此大自然中的同一生物。
上年董必纠举昌化军使张中,派兵以修缮伦江驿就房店为名,实与别驾苏轼居住一案。元符二年二月,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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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处分下来,张中被“冲替”(免职、另候任用),权知广南西路都钤辖程节、户部员外郎谭棪、提点广南路刑狱梁子美皆坐失察罪,各遭降级处分。
后来,就在那儿买了一块空地,自己造屋。
董必醒悟过来,只派一个小使臣过海。章惇的政府有流人不许占住官屋的命令,所以小使臣就根据这道行政命令,将苏轼父子逐出官舍,尚无其他诛求。
在此十年间,以文章报国的二苏,汇集的专卷一定最厚,随便抽出一篇来,任意加点解释,就可叫他们死有余辜。苏轼能不忧心忡忡?
军使张中来观,也卷起袖子来帮做畚锸的工作。次月(五月),坐落城南的栋简单的住屋就造好了。五间平房,一个龟头。苏轼名之曰“桄榔庵”,摘叶书铭,以记其处。
小瓮多自酿,一瓢时见分。
张中将去,轼作《和陶与殷晋安别》赠其行。人在孤苦中,同伴骤别,不比寻常,真有摧肝裂胆之痛,苏轼此诗,也非常凄怆。如曰:
搬进新屋去后,家用器物皆无,邻里黎、符两家都从自己家中用的分点出来送给他们。苏轼《和陶和刘柴桑》诗说:

祖禹、安世等本人遭难之外,诸子并皆勒停(免官),永不收叙。所以,苏轼后又长函范冲,劝他“先公已矣,惟望昆仲(次子范温,为秦观之婿)自立,不坠门户。……与先公相照,谁复如某者,此非苟相劝勉而已,切深体此意”。
卯酒无虚日,夜棋有达晨。
张中此去,不久即以病死传闻。苏轼初送诗中,有“恐无再见日”的话,真个一语成谶。
新居在军城南,极湫隘,粗有竹树,烟雨濛晦,真蜑坞獠洞也。
《和陶答庞参军三送张中》诗,则是老人一片慈心的诤言。张中少学兵法,甚好谈兵,才智非不如人,功名却无缘分。苏轼认为徒然愤懑,无补于事,该趁年富力强之日,果断去边疆治兵,学以致用的好。
在此黑暗时代,民有二蔡(蔡卞、蔡京)二惇(章惇、安惇)之谣。二蔡二惇固然罪可通天,但是哲宗惑于女宠,将权力授于豺虎,而昏愦不省,终是不可原谅的。

苏轼这一席之庐,据他与程秀才书简说:
于是,哲宗对章惇等谕曰:“朕遵祖宗遗志,未尝杀戮大臣,其释勿治。”
元符元年(1098)七月,再诏范祖禹徙化州(即今广东化州市),刘安世徙梅州(即今广东梅州市),苏辙徙循州(东江上游、惠州之东北)——这是董必到岭南来按问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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